纪母心里酸酸疼疼。
这些孩子费这个劲干什么,有这个钱,何必花在他们两个死人身上。
他们还那么小,钱应该留下来自己花啊。
轿子晃啊晃的,纪母的思绪也晃啊晃的。
她想,自己都死了,为什么还有意识。
又想,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暖和,也没了那种闻习惯了的酸臭味。
可能是因为死了,所以人就又干净了?
这倒是挺好的,她喜欢干净,只是卧病在床,不想劳累孩子,便没说过想要擦身子。
晃啊晃的,纪父也迷迷糊糊醒了。
纪母见他睁开眼,冲着他一笑,虚弱道;“他爹,咱们这是不是要下阴曹地府了?”
纪父本来就也不是很清醒,听见纪母这么一说,再左右看了看。
哦……他们是在一个轿子一样的东西里。
他们这是什么身份,怎么坐得起轿子。
纪父立刻就想到了之前见过的棺材铺子里的纸轿子。
不愧是夫妻,他的脑回路和自家娘子的一样。
“这些孩子,费这个钱。”
他含含糊糊的说着,眼睛要睁不睁。
两个老人达成了共识,知道自己死了,不用再成为孩子们的拖累,就闭上眼继续睡了过去。
纪父再醒过来时,是被纪母叫醒的。
“他爹,他爹,你醒醒。”
纪父脑子里还留着自己已经死了的想法,一边想是不是已经到了地府了,一边睁开了眼。
然后就见着纪母身上干干净净,头发也被梳的整整齐齐,衣服都是新的,撑着身子望着自己。
他疑惑地也微微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体不像是之前那样无力,好歹能撑起身子了。
环顾一圈,懵逼了。
屋内大的很,床边还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烧着一看就很昂贵,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炭火。
再看看他们盖着的被褥,全都是全新的,暖和的不得了,人躺在里面简直舍不得出来。
两个老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暖意,哪一年冬天他们不是在冰冷和严寒中入睡的。
这,这里是地府?
地府的待遇这么好吗?
若是真的这么好,那几个孩儿也下来多好,至少他们不用受苦了。
纪母的想法和丈夫的差不多,她摸着身上盖着的厚厚暖和被褥,只感觉这里简直太舒服了。
“他爹,这里便是地府吗?人死了这么舒服吗?”
纪父正要回答,屋门突然推开了。
一个十分眼熟的女人端着两碗粥进来,见到他们都是愣愣的看着自己,脸上顿时露出了热情的笑,大步上前坐在了床边。
“叔,婶子,你们醒了啊?饿了没啊?快来吃点粥吧,这可是我刚才特意给你们熬得,放了可多米呢,你们看看,这么稠的粥我自家都舍不得喝,可好喝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粥给两个老人看。
见他们都愣愣的看着自己没动作,也一点都不介意,笑着道:“你们病着,还没力气,我来喂你们吧,都是自家人。”
说着,她就要喂两个老人。
纪母还是愣着神看向她,满脸的疑惑不解;“长柱家的,你怎么也死了?”
他们家屋子大,又有钱,按理说不该死才是啊。
女人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捂着嘴笑:“婶子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活得好好的,你们也活得好好的。”
这要是别人开口就是一句你怎么死了,她不翻脸才怪。
但这可是纪家老大的爹娘。
出去一趟,回来又有护卫,又有钱,还被叫大人的纪家老大。
他们家和纪家也算是有亲,如今纪家又来租她家的屋子,出手还大方
,她可不得把这两个老人伺候好了,好和纪家老大有点交情吗!
别说是纪母只是一句话,就是纪母真的骂了她,她也一定会满脸堆笑当做没听到的。
她说完,就见着纪母脸上茫然神色更重,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们……活的好好的?这里不是阴曹地府啊?”
“当然不是了,婶子您胡说些什么呢。”
女人见着他们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精神一震,开始给他们科普;“这是我家,您家老大花钱租了我家这屋子,好让你们养病的。”
纪父:“我家老大?”
“老大回来了?”
“诶哟,看来您二位是之前一直没醒过来了,没事没事,都是一家人,我跟你们说,你们家长泽啊,出息了!!他现在还是个大人了,身边还跟着护卫,一个个都穿着铠甲,出手那叫一个大方啊。”
“……你们二哥二嫂现在已经被送到衙门了,这件事我们整个村子都知道,衙门直接判他们流放,这辈子估计都不回来了,叔,我可真是羡慕你们,养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你们也算是熬出头了。”
一直等到女人说完了,两个老人都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所以说,长泽回来不是他们做梦。
所以说,他们以为的纸轿子其实是真的轿子。
他们家长泽,真的回来了。
纪长泽回来的消息,纪家的二老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毕竟村子就这么大,之前那两位兵爷拉着纪家的二伯娘一路过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再加上纪长泽也没掩饰是自己干的,以及那几位族老还在现场。
虽然是大冬天,但是纪家老大回来,并且还是风风光光回来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村子。
“听说是身边还有护卫,那些护卫都叫他大人,大人啊!”
“知县老爷也给他面子,之前升堂哪有这么快的,纪家老二和他媳妇这次偏偏就那么快判了流放了。”
“他们啊,也是活该,趁着人家家里长子不在家欺负人家,现在好了,纪长泽回来了,我听着,他好像连他二伯的面都没见,直接就让人拉走了。”
“心底肯定有怨气啊,据说是他走的时候特地嘱托他二伯帮自己照顾家里,他二伯那是一口应下啊,结果呢,纪长泽安安心心走了,前脚一走,后脚他二伯和他二伯娘就一起欺负他家里,还要抢走他妹妹卖去妓.院,这换成我我心里也有怨啊。”
“不是说是纪长泽拿走了家里的所有钱,不顾他爹娘弟妹死活吗?”
这话一出,当即一堆人反驳。
“你这话是听谁说的,纪长泽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他要是真是这种人,怎么可能还回来。”
“说起来,纪长泽丢下他家里人不管这番话是谁传出来的?我记得好像是他二伯娘吧。”
“想想还真是,他们一家子可真是好算计,前脚答应人家长子帮着照顾,等到纪长泽一走立刻翻脸,到时候把他家里的弟妹都卖干净了,就算纪长泽回来,他又能怎么办。”
“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我之前就说那家人不是个好的,一个大老爷们每天不干活,成天想着找酒喝,之前他家还溺死了刚出生女儿你们知道不,那就是他不乐意自己有个女儿,不想要,让他媳妇溺死的。”
“还有这个事?亲生爹娘啊,怎么下得去手,不想要送人不就好了,怎么还能活活溺死。”
“当初这事知道的人少,你们不知道也正常,还有啊,我大着胆子跟那几个兵爷打听了一下,好像是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抢了人家家里的孩子卖了,就是她家男人,有一次喝醉了在大街上抢了个男孩回来,转手就卖了。”
“老天爷啊,他们也不怕造孽啊。”
“现在可不就是造孽了吗?”
村里对于纪长泽回来的事议论纷纷,但是大部分人都是不敢上门的。
倒是三叔公来了一次。
他也是个人老成精的,之前见纪长泽在气头上,就拉着几个族老一起撤退,现在知道纪长泽将爹娘都安置好了,想着他气应该也消的差不多了,这才上门来。
问清楚他如今是军队里的账房,但十分受将军和军师重视后,三叔公脸上露出了欣慰神色。
“你出息了就好,日后你们家也算是起来了。”
纪长泽给他倒茶,笑道:“您老人家就算是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来找您的。”
“我如今只是能暂时回来探望父母,等到将家里安置好了,还是要随军的,家中房子简陋,村里的人家又少,到时候两个老人以及几个孩子留在家里我不安心,便想着去县里安家,直接买个宅子,也方便一些。”
三叔公接过茶杯的手一顿。
他没说不答应。
也没理由说。
纪长泽的父母和弟妹在他不在的时候被人这样欺凌,族中也没人说一句话出来,换成谁,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恐怕若不是今天纪长泽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们几个族老拦着卖六丫,纪长泽今天说的就不是去县里住,而是直接将这一支分出去了。
其实这样也好,虽搬出去住了,但到底还是他们纪家的人。
若是家族出个什么事,纪长泽不会视而不见。
“搬出去好啊,村里没个成年男人在,的确是住着不好。”
他笑呵呵的喝了茶,态度很好的问道:“我儿子女儿都在县里,对那里也相熟一些,不如让他们帮着寻一些宅子,若是住的近就更加好了,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纪长泽见他懂了,心里想着果然人老成精,也端起茶杯,笑道:“那就多谢三叔公了。”
三叔公走后,纪长泽看向正悄悄朝着这边看过来的纪四弟,起身走了过去。
纪四弟本来是在看书的,他本就爱看书,只是之前没有时间看而已,现在大哥回来,他不用再忙忙碌碌,就安静的看了起来。
方才听见大哥和三叔公谈话,他就放下书听着二人说话。
此刻见大哥笑着走过来,纪四弟鼓足勇气,轻声问道:“大哥,你让衙门抓走二伯和二伯娘,是不是故意的?”
纪长泽不意外纪四弟会猜到。
他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在原本的时间线中,如果不是因为对原主的仇恨,他本可以一路坐上高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