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村里人认为傻人有傻福的纪长泽迎来了自己的两个学生。
张大人的两个孙儿可没张大人这么热爱学习,一大把年纪了还亲自去书店买书,每天闲下来的时间都要看书。
这两人是元字辈分,大的叫张元文,小的叫张元武,是张大人独子的双胞胎儿子,今年才九岁,但纨绔名声早就一路传到了他们这儿。
说起来也真不怪这俩孩子,张大人算是寒门出生,年轻的时候不努力就绝对没有翻身机会,而他儿子小时候,张大人也还只是小官,家里根本就没发迹,也需要靠自己打拼自己努力。
这对父子吃了这么多苦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因此知道读书的好处,也清楚他们得自己立起来,向来都是不需要督促就能自己努力,他们习惯这样了,也没去想孙子/儿子会不爱念书。
张元文和张元武就不一样了。
这俩孩子出生的时候张家在京城已经立住了脚,爷爷在朝堂很说得上话,父亲也不差,而且因为张家家风好,他们父亲不曾纳妾,后院里只有母亲一个,自然也没什么庶子来跟他们竞争。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因为父亲爷爷的身份,出门在外都是呼朋唤友,在家就是少爷,半点压力都没有,九岁大的孩子,愿意认真念书就怪了。
张大人之前也是对着儿子严厉,看着隔了一辈的孙子便狠不下心来,颇为好说话,等到告老还乡,开始细细为张家未来做打算时,才发现张家第三代已经半废了。
不过还好,他们年纪还小,还有得救。
张大人也是狠心要将两个孙儿给掰回来,回乡的时候就带上了他们,指望着好好矫正一下两人的性子。
没想到这俩孙子,念书不行,讨巧耍乖和他斗智斗勇倒是很厉害。
张大人一路走过来,遇见的读书人都是热爱学习自发努力的,哪里碰见过俩孙子这样的滑头,还真有点应付不来。
这次正好碰见纪长泽这位连乡野村夫都愿意教导的好先生,张大人这才起了心思。
纪长泽有大才。
这点从那一篇篇策论上就能看的出来。
难得的是,他有大才,还不图名利,从张大人表示自己可以直接将他引荐给皇上,等于说是让体弱的纪长泽跳过科举流程入朝为官纪长泽都能毫不犹豫拒绝,表示只想要在这小山村里安然度日,就可见其品行。
这样的人才,就算那两个混小子没学到学问,沾染上一点纪先生的品行也好啊。
于是,张元文和张元武俩兄弟就被爷爷提溜着来了。
他们也知道自己以后就要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跟着纪长泽读书了,两人都是蔫头蔫脑的,但面上没表示什么不满,都乖乖的敬了拜师茶,也都喊了老师。
纪长泽今天穿的还是一身灰袍,面色依旧白皙,温和的看了俩学生一眼,对着张大人轻笑道;“这两个孩子瞧着倒是乖巧。”
“也就只是瞧着乖巧罢了。”
张大人叹口气,想想以前跟两个孙子是如何斗智斗勇的头就疼,他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俩孙子,只能对纪长泽说:“这两个孩子顽劣,先生别看他们年纪小,心眼多得很,我这个老头子是管不住他们了,我也不指望他们从先生这里学到先生的半分本事,只求先生能让他们懂点事。”
“还是孩子呢,少不更事也是正常的,等到大了自然就好。”
张元文和张元武看似乖乖的站在底下低头听训,实际上眼珠子都咕噜咕噜转的欢实。
听到纪长泽那温和好脾气的话,他们都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先生是个好对付的。
也是,听说身子不太好,脾气好到连乡野村人都愿意教导,恐怕就是那种说话都不会大声的性子了。
察觉到了未来先生可能管不住他们,两人松懈下来,再听着上方的纪长泽慢吞吞说着要让他们留在这儿住时也没多大反应。
虽说村子里住着肯定没有家里舒坦,但这边背靠大山,前面还有溪流,等到爷爷走了,他们就能去山上打猎,去溪里抓鱼了。
到时候不光玩的痛快,还不用再听爷爷的唠叨,越想越美滋滋。
纪长泽坐在上面,冷眼望着底下的两个学生在那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打着眉眼官司,浑身的兴奋高兴都快要飘扬出来的样子。
他轻咳一声,眼神温柔的望着两个孩子感叹:“大人放心,在下心愿便是开一所学堂,之前虽也在村里教导人,但也只是教认字罢了,若是日后开学堂,元文元武便是学堂招牌,我定会好生教导。”
好生教导这四个字,他说的相当认真。
张大人也是没法子了,听了点头:“先生放心,这两个皮猴交给先生,他们不听话您随意打骂。”
张元文和张元武本来正高兴着,听到这句话都悄悄皱眉,刚感到不妙,就听见上面的纪长泽不赞同的说:“孩子还小,不懂事也是正常,怎么好打骂,我是一向不赞同教导孩子要打骂的。”
呼!
两人再次放松下来,心底轻快的不得了。
再听着纪长泽表示要让他们在这边封闭住宿三个月,过了三个月才能回家时,也都没表示抗争啊什么的。
住在村里让脾气好从不打骂人的先生教导,总要比在府中住着从早到晚被爷爷抓着读书好。
纪长泽带着自己新出炉的两个学生送张大人离开。
因为张大人之前是个官,村人虽然好奇,但也不敢靠近,如今看着他走了,才敢凑上前来,看稀奇一般的瞧着纪长泽身后站着的两个孩子。
这俩孩子生的不错,粉雕玉琢的,身上穿着的衣物也是华贵,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小贵人的气息,眉眼间带着一股骄纵,望向村里人时虽然没什么恶意,但也绝对是倨傲的。
村中倒是没人对他们这种眼神有什么意见,贵人看他们不就正该是这样的吗?他们到城里去的时候,就算是个普通的城里人,大部分也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们。
“秀才老爷,这两位小贵人真是张大人的孙儿?他真教给你来教导了?”
纪长泽笑眯眯的温和回话:“正是,叔伯安心,虽如今我有了弟子,以后每天清晨和下午也还是会教导大家认字的。”
他温柔的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张元文的头,笑容和煦:“等这两个住习惯了,也可以让他们去教。”
张元文皱眉,躲开了纪长泽的手:“我才不要教他们认字,我可是张家的大少爷,怎么能教这些乡野村民。”
纪长泽手落空,笑容不变,也不训斥,只不温不火的说:“元文,不可无礼,为人处世,要以礼待人。”
被说乡野村民的村人们倒是不介意。
“没事没事,我们本来就是村人,小贵人说的是实情。”
虽然他们不介意,纪长泽也还是很抱歉的对着众人一一道歉。
张元文和张元武站在一起,看他们的新先生对着一群乡野村夫好言好语,都撇了撇嘴,觉得这位先生脾气好过头了。
他明明是个读书人,却半点读书人的傲气都没有,真是让人看不起。
即使他们不乐意搭理村里人,村里人也不介意,反而依旧是很巴结的呵呵笑着跟他们搭话:
“两位小少爷在我们村里安心住着,您两位啊,能拜纪先生为师可真是有福气,纪先生可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先生了,不光学问好,为人也很好,我们愚笨,怎么教都学不会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发火,都是耐心的一个字一个字教导,几个月以来,就没见过他生气的。”
“可不是,纪先生定然会将两位小贵人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好好教导的。”
张元文和张元武听着村人对纪长泽的夸赞,心底满是不以为意。
不过虽有些看不起纪长泽没有傲气,但这先生性子软倒是对他们很有利,想想还是可以接受的。
纪长泽和村人说了一会话,就将张元文张元武带到了家中。
张大人带着两个孩子来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让他们住在这儿了,被褥衣裳什么的都带的足足的,临走前下人也都铺好了,虽然比不上府中,但绝对是村里最舒适的床铺。
他可不光带了这些,还带来了张元文张元武的束以及伙食费。
钱很多,纪长泽作为一个有不慕名利人设的先生自然是不好收这个钱的。
于是他推拒了好几轮才收下。
这笔钱对于村子里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也让纪长泽直接从贫穷跳级到了小康。
赵月娘看见丈夫回来,带着笑迎了上来:“夫君,你们回来了,肚子饿了没?我去做饭吧?”
“不急。”
纪长泽温声说:“元文和元武初来乍到,许多事都不懂,我先教导他们。”
赵月娘以为这个教导是检查两个孩子的功课。
张元文和张元武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他们很安心的跟着新先生进了屋。
结果到了屋子里,就见着纪长泽直接上前掀了他们府上下人之前铺好的床铺,速度快到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铺好的床铺已经一团糟了。
两个小豆丁懵逼的看着纪长泽,搞不懂他想要做什么。
纪长泽对着他们指指床铺,好声好气的笑眯眯道:“元文元武,把床铺好。”
“为什么要我们铺?”
张元文当即不服气的喊出来了:“明明是你弄乱的,之前都铺好了。”
“是啊。”
纪长泽半点都不生气他这个学生顶撞自己这个师父,依旧是和言细语,好声好气解释:“虽说这是为师弄乱的,但这床铺是你们要睡的。”
“那也是你弄乱的,之前我们府上的下人都铺好了!”
纪长泽不赞同的摇头:“元文,好好说话。”
把他们的床铺弄乱了要他们自己动手铺,还让他们好好说话??
两个小豆丁气的脸涨红。
“就不好好说话!!明明是你!!我们来是念书的,可不是来做这种下人才做的活的!”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让他们意外的是,纪长泽压根没和他们继续辩驳下去,点点头,仿佛接受了他们不铺床,转身就要往外走。
这下子,原本像是两只斗鸡,决定要和新先生抗争到底的两人都愣了。
刚刚积攒的一肚子气现在是继续鼓着也不行,卸了也不行。
张元武倒是还记得他们晚上还是要在这里睡觉的,凶巴巴的叫了一声纪长泽:“你就这么走了?!”
纪长泽:“到为师看书的时辰了,你们若是愿意,也可以跟为师一起看。”
张元武:“你走也行,先把我们的床铺好,这个可是你弄乱的。”
纪长泽转身,很温和的看着他,笑眯眯的问了一句:“那又怎么样?”
两兄弟被他这一反问弄得一愣:“什么怎么样?你弄乱的,当然要你收拾了。”
“谁规定的我弄乱就要我收拾了?”
纪长泽理直气壮的站在那:“这床又不是为师睡,乱不乱的,与我也没什么妨碍,我为何要收拾。”
“再说了。”
他轻轻一笑:“你们说是我弄乱的,有证据吗?”
张元文张元武:“……”
他们神情震惊的望着面前这个笑容和煦的先生,就好像是看见了一头小绵羊摘下了身上的皮,露出里面的狼毛来一样。
纪长泽完全没去看他们的视线有多么震惊和不可置信,慢吞吞的说着:“这便是为师教导你们的第一课了,世人大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了亲人没人会无条件帮你们,但亲人终究会离去,你们要学会在发生事时自己解决,而不是指望着别人帮忙,人家与你们非亲非故,凭什么帮你们呢。”
说完了,他颇为感叹:“你们对为师如此不敬,为师还这么尽心尽责为你们解惑,我可真是一个好老师。”
张元文张元武:“……”
两个涉世未深的小豆丁完全被纪长泽的厚颜无耻给震懵了。
张元文还试图跟纪长泽争辩:“可这床褥明明是你弄乱的,你整理怎么能叫帮忙,那是弥补!”
纪长泽:“为师再教导你们第二个道理,并不是说谁捅的窟窿就必须要谁弥补,谁办砸了的事就必须要谁去重新办,若是这个窟窿只损害你们自己的利益,旁人是不会去白费心的。”
“再说了。”
他挑挑眉:“你们说是我弄乱的,有证据吗?”
张元文张元武:“……”
“我们看见了!!两个人四双眼都看见了!!”
纪长泽:“那还有旁的人瞧见,能为你们作证吗?”
张元文张元武:“……”
这屋子里一共就站着他们仨,他们还怎么去找旁人。
张元文还生气着,张元武倒是视线已经开始在纪长泽身上打量了,几秒后眼睛一亮,转身看了看床铺,又转回兴奋喊出来:“你的手!!床褥褪色,你的手上沾了颜色,这就是证据!!!”
他骄傲的如同一只刚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得意洋洋的抬起头:“你这次可没话说了吧!!我可是找到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