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面露感叹,自愧自己不配如此高之评价,此等人品,真乃当世典范。”
眼见他写完了麻利合上收回去,何二狗咽了口口水。
“你……在写什么?”
青年神情端庄:“看不出来吗?我在写日记。”
何二狗:“……日记???”
“嗯。”
青年冷淡的回答了一个字后,就目视前方,一副自己已经进入沉思状态,不会再搭理旁人的模样了。
倒是他日记里的主人公纪长泽,很好心的解释:
“是这样的,我们正在做的事,很大概率以后要被后人评判,为了避免后人不知内情,对我们的行为产生误会,我特地让他写点日记,也是为了方便后人嘛。”
何二狗:“……”
这真的不是什么造假手册吗??
纪长泽倒是很理直气壮,对着他招招手:“来来来,你跟我一起巡查一下,我跟你讲讲。”
在巡查的路上,也许是见纪长泽挺和善的,何二狗还是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疑惑说出了口。
纪长泽果然没生气,还拍拍他瘦弱的肩膀:
“不要这样想嘛,这充其量只能说是稍微美化了一点而已,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啊,我只是在学习先人的成功经验而已。”
“你看前朝开国皇帝,他就吹他娘生他前一天晚上梦见一条白龙进了她肚子,听他吹,他刚起事的时候,街坊四邻都给戳破了,说他娘生他前一天晚上打了一晚上叶子牌,压根没睡觉。”
何二狗跟在龟速挪动的纪长泽身后。
这还挺难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是纪长泽那样走得巨慢还看着特别有风度。
“还有前前朝的开国皇帝,说他迷路进了一个桃花林,里面有个老神仙,老神仙指着他说,怎么让真龙天子进来了,还请他喝了一杯酒,等到酒醒,他就起事了。
这个吹的更过分,谁家的老神仙住桃花林子里啊,他要真是什么真龙天子,那怎么会死在床上,死的这么不光彩,真给真龙天子脸上抹黑啊。”
纪长泽看向小心翼翼放慢速度跟着自己的何二狗:
“你知道这位真龙天子改名前叫什么不?”
何二狗满脸茫然摇头。
纪长泽:“蒋大牛。”
“是不是和你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到了如今,旁人只知道他叫蒋武,是威武大帝,哪知道他叫蒋大牛这个名字叫了二十四年。”
何二狗听的迷迷瞪瞪,仿佛懂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懂。
但想也知道,纪长泽特地跟他说这么多,肯定是在告诉他什么。
于是他努力挖空心思想了足足半分钟,才小心翼翼问:
“大人是想告诉小的,不要听信传言,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传言是真是假吗?”
“不。”
纪长泽说:“我是想说,古往今来,不管干什么,宣传都很重要。”
“看你这张嘴倒也挺能说,脸皮子也厚,以后宣发部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不准拒绝,拒绝没饭吃,就这么定了。”
把出去忽悠人的工作甩出去了,纪长泽心情很好,哼着歌背着手走了。
只剩下何二狗懵了一会后,开始热血沸腾。
宣发部……虽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但是这也是个差事啊?!
他本来只是见大家真的被安置下来,想试着来找个差事。
毕竟虽然其他人也饿的面黄肌瘦,但站在他的视角看来,那些个子高的壮年男人肯定要比他这个瘦不拉几半大孩子好找差事的。
他不想分不到差事,就想先下手为强。
没想到,真找到了。
何二狗十分高兴。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被纪长泽安排上了怎样一条靠嘴巴工作的路。
收了七千难民,纪长泽这边足足忙碌了一个多月才算是把人都安排好了。
那些上不了战场的就安排去种田,做不了重活的就去干轻省活。
小孩子统一分年龄,七岁以下幼儿园,七岁以上学堂上课。
女兵们也在招募了,虽然议论的人很多,但报名的还真不少。
毕竟难民之所以是难民,自然是因为家中房屋田地都没了。
这些报名的女兵连家人也没了。
有的年纪还小,没牵挂,也没被洗脑太久,有的有孩子,为了孩子也想博一个好待遇,有的则是自己心性牛逼了。
还在养病的江心厌听了春竹说的女兵们穿着盔甲操练,也十分羡慕。
她从未听说过女子也能当兵,好像一直以来,大家都默认拿着兵器的只能是男人。
“春竹,我也想去。”
江心厌满是向往。
可她身体在宫中被罚跪的时候损了根基,只能好好将养。
好在年纪小,纪长泽找的大夫又有真本事,说是养几个月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春竹没想到一直胆子很小的公主居然想要去当女兵,要知道,在知道驸马打算起事时,公主可是吓得好几个晚上做噩梦的。
“公主,您身体弱,女兵可是要操练的,您受不了的。”
江心厌这次却格外的坚持。
“长泽说我会养好身体的,到时候我也会康健起来,现在我也不是公主了,旁人去得,我也行。”
这几个月里,她做了人生中无数个第一次。
第一次离开京城。
第一次出门逛街。
第一次踩在雪地上。
第一次有大夫给她好好看病。
第一次……知道丈夫打算造反。
按理说,她是公主,丈夫密谋掀翻她父皇的王朝,她心底该有复杂情绪的。
可也许是因为父皇对她根本没父爱,也许是因为一路走来见到了太多难民灾民穷苦百姓,也许是因为知道了很多消息,看清了这个哪怕没有丈夫,这个王国也在倒下。
她居然自然的接受了这个消息。
但也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有的时候是小时候,五姐姐要她捡球,她找不到球在哪里,五姐姐生气把她的头按到水缸里。
有时候是与母亲最后一次相见,她今年才三十出头,发上却已经生出了白丝。
她对着她温柔的笑,眼底含着泪意,笑容却格外轻快:
“走了也好,走得远远地,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有时候是她两天未进一滴水,狼狈倒在地上时,长泽进来抱起她的场景,旁边的宫人正在劝说:
“公主不过是跪几天而已,九驸马何必触怒陛下,如今倒好,连您也被连累了。”
当时她浑浑噩噩,只听见长泽说:“夫妻一体,我们本就该荣辱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