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从那之后,席玉真的姨娘就吓破了胆子,对着侯夫人一百个恭敬,平日也从来不会像是那些新纳进来的妾侍一样打扮的花枝招展,只闷在自己屋中做针线不出去。
只是她这样温顺,却还是因为生了府中唯一活着的哥儿被侯夫人记恨了上,她被侯爷警告过,也不敢对席玉真弟弟出手,知晓她会针线,就总是将人叫过去,一会想要个绣了花的衣服,一会又想要个屏风,直接将席玉真着的姨娘当做了绣娘使唤。
那边要的急,时间又给的十分赶,席玉真的姨娘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没日没夜的绣着,若是到了约定时间她还没绣好,侯夫人当面是笑呵呵的说没事没事,一转脸,席玉真弟弟就要犯个什么错被先生打板子。
几岁大的孩子被打的掌心通红,哭都不敢哭,当娘的心里能不心疼吗?只能每次在侯夫人指明要她绣东西时拼命地绣,生怕自己耽误了时间侯夫人针对她的一双儿女。
就算是真的绣娘也不能这样一刻不休息的绣东西,时间长了,她的眼睛就有些坏了。
席玉真心疼她,可又没办法为她想出个办法来,就刻意学了母亲的绣法,每次嫡母给母亲派了活,她都帮着绣。
两人今日就是正在一边绣花样,一边听着旁边的席小弟在背诗,这是他们三人难得的温情时光,每到了这个时候,下人都会退出去,让他们三人能好好的说会话。
席玉真此刻就正在与自己的母亲说起她上次发现的事,“二妹妹的姨娘受宠,许是从父亲那里听了什么,这才起了心思,只是我总觉得,母亲不会给我找到极好的人家。”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至少不会是像二妹妹想的那样好。”
席玉真的姨娘姓谢,名字也是有的,只是自从她进了侯府,就无人再喊她的名了,全都是叫一声谢姨娘。
听了女儿的话,她绣花的手就停了停,有些担心的抬起头看向席玉真,“可若是你二妹妹真的将婚事抢了去,夫人还是要重新给你找新的婚事的。”
大户人家,都比较讲究,全都是长子长女先有了着落,底下的弟弟妹妹们才开始张罗婚事。
席玉真不在意的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分别,无论母亲给我找的哪一家,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人家就是了,我们家好歹也是侯府,高门权贵,就算是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姨娘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心慌的问:“夫人会不会让你做妾侍?”
“若是真的让你做妾,还不如不嫁,找个由头去山上做姑子去。”
知道母亲深受妾侍苦楚,席玉真也不觉得她是不心疼自己,而是温声安慰道:“姨娘且安心,我们姐妹几个都是侯府出身,无论母亲多么不喜欢我们,都不会让我们做妾的,定然每个都是正头娘子,否则父亲一个侯爷,女儿做了妾,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是啊,是啊,这样就好,就算日子难过些,只要是正室,总归是好的。”
谢姨娘喃喃了几句,放心下来,继续专心做针线。
席玉真望着她笑笑,垂眼也继续认真做针线。
姨娘从小被外公外婆宠着长大,从没见过什么家宅内斗,后来被抬进侯府,又因为害怕胆怯不肯出院子,阴差阳错躲过了侯夫人的大清洗后胆子更是又小了一圈,平日里一直躲在屋子里做绣活,性子是养的有些天真的。
就比如方才,她哄哄她,姨娘就当了真,放心下来。
可实际上,若是嫡母一心不要她好过,即便是只能让她嫁给正头娘子,也有的是办法,比如说做人继室,亦或者是嫁给一个年龄大一轮的,再不然,就是让她嫁给一个纨绔。
到时,她坐着正头娘子的位置,还不是有苦说不出。
在手中绣好的花上穿了最后一根线,席玉真抿了抿唇。
慢慢来吧,日子总归是人过出来的,若是未来夫君是个贪花好|色的,她就给他纳妾,给他一个贤惠大度的妻子。
若是他还有心要与她夫妻一体,她便以诚相待,就算夫君不喜欢她,她也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姨娘还在这府中,弟弟也未长大,若是她日子过差了,第一个伤心难受的就是他们。
正想着,席小弟背好了,起身走了过来,“姨娘,姐姐,我背好了。”
“真乖,去吃块点心歇息会。”
席玉真将弟弟揽到自己怀中抱了抱,见他脸上露出被夸奖的高兴来,眼中也满是温柔。
谢姨娘正收了针,一抬眼看到子女这样亲密的模样,眼中露出了幸福来。
可惜幸福时光总是短暂的,三人正其乐融融着,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姨娘,夫人院子里来人了。”
谢姨娘脸上的放松顿时化为了紧张,下意识看向了女儿,“真真……”
“姨娘别怕。”席玉真安抚了她一句,手利索的收了自己这边的针线,又将桌子上的一本女戒放到了她面前,总体动作花费了不超过两秒钟,见一切妥当了,才扬声对着外面喊:“让她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二等丫头打扮的下人低着头走了进来,对着三人福了福身子,“大姐儿,夫人叫您过去。”
席玉真起了身,“母亲可有说是什么事?”
“说是长公主举办宴会,夫人要带着三位姐儿一道去参加。”
“好,麻烦你稍等一会,我去换件外面穿的衣裳。”
见谢姨娘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席玉真走到她身侧拉了她的手:“姨娘可还记得我上次那件碧霞云纹锦衣放到哪了?那还是母亲赏给我的。”
谢姨娘连忙跟着起了身,与女儿一道进了内室。
一进去,确认外面听不到她们说话了,她脸上的焦急就不再掩饰,抓住了女儿的手担忧道:“夫人一向是不肯带你们出去的,怎么今日这样反常,我、我这心里实在是发慌。”
“姨娘安心,也许是见我与妹妹们年龄要到了,这才带我们出去交际交际,你看四妹妹就不去,定是因为她年纪太小了。”
“可夫人不是一直都装着不知道这回事,突然这样……”
见谢姨娘神色仓皇的犹如被从兔子窝赶出来的小兔子一般,眼圈甚至还发了红,席玉真心中苦涩,知道她是又在愧疚自己帮不上一点忙了。
心疼的拉着谢姨娘的手,她沉下声音,缓缓道:“姨娘,母亲愿意带着我们这些庶女出去见客,那是恩情,你可千万要在脸上摆出笑来,否则母亲说不定要迁怒责罚我了。”
一听到若是自己不笑女儿便会被责罚,谢姨娘连忙伸手擦了擦眼角,“真姐儿放心,姨娘一定笑,不会连累你的。”
安抚好了谢姨娘,席玉真转身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找出那件碧霞云纹锦衣换到了身上,这才出去。
那丫头等的不耐烦,在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见席玉真出来了,冷冷催促道:“既然大姐儿已经换好了,那便跟奴婢一道去夫人院子里吧。”
席玉真像是没看到她脸上的神色一般,她们这些庶女不被夫人喜欢,也就别指望着侯夫人身边的丫头对她们有什么好脸色,只好脾气的笑笑,“麻烦您了。”
谢姨娘也已经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笑容满脸的感激道:“麻烦姑娘见了夫人帮着我说声谢,就说妾身感念夫人恩德,等到绣好了这幅画,便亲手送到正院去,好好的给夫人扣头谢谢夫人对真姐儿心意。”
她们态度好,那丫头脸上更是要牛气冲天了,冷哼一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给我们夫人磕头的,行了,别浪费时间,姐儿既然换好了,我们就快些走吧,别再让夫人等急了。”
席小弟一直默默的站在旁边看着,等见着姐姐跟那眼角朝天的丫头走了,才咬牙丢下了手里的书。
“哥儿别气,别气……”
谢姨娘连忙将他抱到怀里,一个劲的安抚着,“千万别生气,也别因为这件事对你母亲有什么不满,知道吗?”
这话席小弟已经听过许多次,可每一次听了,心底都是一片发闷,最终,看着满脸惊慌失措的姨娘,还是点了点头,“姨娘放心,我知道的,对着母亲,我该感恩的。”
只是等到重新坐下拿起书来读时,席小弟心里却如同波浪翻滚,扰的他不得安宁。
他一定要努力读书,考上功名,只期盼夫人早日剩下嫡子,到时,他这个庶子便可被分出去,带着姨娘分府别住,不用受他人桎梏,也能堂堂正正的为姐姐撑腰。
这边的席玉真是不知晓还不到十岁大的弟弟在想些什么的,一直跟着丫头进了正院,果然瞧见了另外两个妹妹。
侯夫人也没有与她们多说废话,只说今日带她们来是因为她们花期到了,带她们去见见外面的夫人们,也好方便找婚事。
席玉真看着二妹妹三妹妹都是满脸的喜色,在自己脸上也带出了喜色来。
仿佛真心实意的感激着嫡母愿意将她们带出去,心中半点没有存疑。
见三人脸上的确都是感激的,侯夫人心里满意,“既然都是侯府千金,虽是庶女,但也不能穿戴太寒酸丢了我的脸,你们到侧间去自己选几样首饰戴着。”
没想到今天不光能出去,还能有首饰得,席二姑娘与席三姑娘都喜的匆匆一福,“多谢母亲。”
席玉真也福身了,只是她不光没高兴,反而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侯夫人对着席玉真道:“真姐儿留下,你们先去吧。”
两个妹妹心里想着首饰,也不去想席玉真被留下是为了什么,匆匆就去了侧间。
席玉真紧张的站在下方,手里攥紧了帕子,不知道嫡母要说些什么。
“前阵子,段府来了人,说是段夫人瞧中了你温柔贤淑,想要求娶你为她家长子的娘子,你弟弟是府中唯一的哥儿,日后说不准要继承侯府,身为他姐姐,你的婚事自然是不能差了,段大人官位高,名声好,府上经营的也不错,这段家大哥儿年龄与你相当,在盛京名声也好,是个不错的郎君,配你正正好。”
这话说的席玉真直接跪了下来,“母亲为女儿操劳婚事,女儿感激不尽,只是您还年轻,相貌更是如同二八年华,日后定然膝下儿女双全,哪里轮的上不成器的周哥儿。”
侯夫人冷冷看着她,“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这要是换成别家的女儿,她说不定心里还有几分喜欢,可惜,这是她丈夫的女儿。
光是这一个身份,便是原罪。
她定然是不会让她们好过的,不过是妾侍生出来的贱种,好好地在这府中锦衣玉食养了这许久,凭什么能嫁出去当上正头娘子受丈夫喜爱又能膝下有子。
她是高门贵女尚且过的这般苦楚,这些贱婢生的孩子自然也要陪着她一起苦了。
段夫人的意思,她大概明白,不过是想着让席玉真嫁过去之后她来磋磨,反正自古以来,男人都不会管后宅事,到时候席玉真被婆婆暗地里磋磨,她这个嫡母又不管,就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是之前段青恩名声还那样糟糕的时候,侯夫人也就答应了,只是现如今段青恩得了个孝顺名声,就算段夫人说那是误打误撞,她也担心段青恩真的不像是表面那样。
万一她亲手给席玉真找了一门好亲事,那她岂不是要活活呕死。
这样想着,侯夫人在心底便有了个新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