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威还是每天都倒霉。
还都是一些不怎么伤到自己,但却每一个都让人郁闷的小倒霉。
出去办案的时候,大家走一条道,张威走在最后面,前面的兄弟们走过去了,他好端端跟在后面,结果二楼一盆水泼下来浇了他个透心凉。
下次再出门,他就长记性了,要是再碰上这种楼上能直接泼水的小道,他就第一个冲在前面。
结果又是一盆水下来,再次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第三次,张威躲在了人群中间,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结果那盆水还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头上。
前两次张威都给忍了,第三次他实在是忍不了了,高空抛物本来就不好,泼水那也是高空下来的啊!
他直接就给冲到了楼上去,结果那里面居然是传销团伙,泼水的是被他们扣在这做饭的女孩子,每天被看着不好传消息,看见张威他们穿着警服路过就从厨房泼一盆水下去。
只是前两次张威都想着他们是警|察,也不好跟人家居民计较,所以都没上来过,还是第三次他实在是被泼的生理心理双重暴躁,这才一个没忍住冲了上来。
靠着自己的倒霉体质端了一个传销窝点后,张威可算是出名了,所长还特地表彰了他。
虽然这个表彰他不是很想要就是了。
而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张威只要一倒霉,如果是人工带来的倒霉的话,直接查一查那个人就绝对能查出点什么东西来。
所里的同事们都戏称他是人工罪犯探测仪。
他去吃个饭,好端端的一碗饭里藏着一个蟑螂,餐馆不认账,就去厨房问,结果到了厨房,居然蹦出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原来是厨师欠了这个人的债,还不起了,两人争执之下,厨师就把人弄晕了丢在了厨房,被抓之后交代,他本来是想要伪装成绑架,然后跟这个人的家人要赎金。
当然了,因为这个人知道是他绑的,所以赎金到手之后,他就要撕票了。
张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救下了一条人命。
这件事之后,他的招罪犯体质变本加厉。
反正就是不管干什么,每次只要一倒霉,就能抓出个罪犯来,小偷,抢劫,或者杀人,大大小小的。
张威从“为什么我这么倒霉我好苦啊”渐渐转变为了“我特么真厉害啊我居然做出了这么多的贡献”。
多谢这每天都要倒霉的体质,他现在完全养成了出门穿防弹衣,无论是不是大晴天都带雨伞,手机里存着身|份|证照片,以及放了几张零钱。
有着完美倒霉经验的他,却还是每天都被倒霉弄的完全应付不过来。
张威渐渐习惯,周围的同事们对他报以同情,倒是没有因为他倒霉而远离他,毕竟每次都是张威一个人倒霉,完全牵连不到别人。
好消息就是所长和所长夫人认为张威倒霉是因为帮了他们,毕竟之前张威可从来没像是现在这样倒霉过。
再加上张威本身就是个很努力的小伙子,身手不错,心地也好,现在还多了这么多的“成绩”,所长已经开始有意识的在培养他了。
综上所述,张威对目前的生活还是挺满意的。
他现在住的还是宿舍,平时四个同事住一个宿舍,只是其他三个同事都是本地的,虽然偶尔会回来住住,大部分时间宿舍还是张威一个人的。
这样也好,自在。
今天他照样子哼着歌洗澡,活动了一下劳累了一天的胳膊腿,然后擦了擦头发开始睡觉。
自从上次进了所长的梦之后,张威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梦了。
但今天晚上,他刚睡着,就进了一场梦里。
梦里的张威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熟练的在黑暗中走出来,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不是他们派出所吗?
张威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表,正是该上班的时间。
他正迟疑着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有几个同事嘻嘻哈哈的在马路对面冲着他招手喊:“张哥!!”
张威回头,也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绿灯亮起,这几个同事又心情很好地走了过来,有个同事搭住了他的肩膀,一脸“我要跟你说个大秘密”的表情,小声道;“张哥,你知道不,咱们副所要退休了。”
张威点点头;“我知道啊。”
副所年纪大了,要退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所长的意思,好像是说把副所位置让给你来做。”这个同事又是一脸艳羡的说完了,拍拍张威的肩膀;“以后,张哥你可就是张副所了。”
张威一惊:“真的假的啊?真的给我做?我的资历够吗?”
“张哥你虽然年轻,但是这些天大大小小都破了多少案子了,资历肯定是够得,而且咱们所里除了所长和副所都是年轻人,年轻根本不是事。”
这个同事说完了,笑着道喜:“要恭喜张哥了啊,以后可别忘记兄弟。”
“一定一定。”
张威心底满是喜悦,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就能坐上副所位置,当下也忘记自己现在是在做梦了,喜气洋洋的就跟着几个同事一起进了所里。
刚进去,就有个同事急吼吼的出来,见到他们脸上神情就是一松:“刚刚接到报案,说是东山水库崩了,水冲下来弄的山体滑坡,我们同事过去,结果被困在那了,请求支援。”
他们这边山多水倒是不多,所以修的水库就比较大,以往如果下大雨,也会开水库放水,免得溢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没下雨就给崩了的。
所长早早地就来了,快速派了任务,让张威和另外几个同事一起去东山支援。
张威此刻已经完全忘记做梦的事了,他也没犹豫,直接坐在了警车驾驶座上,后面带着三个同事一起朝着东山去了。
快到地方的时候,车突然不动了,下去看了看才发现车轮子陷到了泥地里,于是最后张威坐在车上踩油门开车,剩下的几个同事在后面帮着推车。
他们也知道山体滑坡开车危险,但车上还有物资,何况也没到指定的地点,于是就打算先把车往前开一段时间,然后再下车搬运物资。
结果一帮人正在忙着推车,张威正在忙着开车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脖子一疼,接着,身子就轻飘飘的了起来。
张威茫然的低头,发现自己居然从车里飘了起来,第一视角变成了第三视角,在他眼中,警车被从山上滑落下来的大石头砸了个正着,正好砸中了驾驶位。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石头下的鲜血弥漫。
后面推车的同事们都疯了一样的去推那块石头,还有人叫他的名字期盼他能答应,但根据张威看到的画面来看,他应该是被砸扁了。
他死了?
张威茫然的感觉自己还在往上飘着,底下的画面渐渐变得不是那么清晰了。
他其实没怎么感受到疼痛,就好像是小时候玩蚂蚁,结果被蚂蚁咬了一下一样,下一刻,他的灵魂就脱出身体了。
飘了差不多一分钟,张威突然反应了过来。
他不能死啊。
他死了,他爹妈怎么办,他们可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好不容易含辛茹苦的把他养大了,眼看着他也要升职加薪了,他要是死了,他们可怎么活。
他还是个单身狗,并且是母胎单身,还没有和妹子拉过手,一起看过电影,怎么能死呢。
恍惚间,张威仿佛听到了父母悲沧的哭声。
他下意识的顺着这个声音飘了过去。
看见的却是一片苍白。
白色的灵堂里,棺木停在他们家的客厅中间,他父母哭的站都站不起来,旁边是熟悉的,不熟悉的亲戚们在安慰,正堂挂着他的遗像。
那张照片还是他刚刚考取到警校的时候去照的,里面的他笑的跟个二百五一样。
可不管再怎么二百五,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只有无尽的悲伤。
张威站在自己的棺木旁边,茫然看着周围的一切。
父母哭的肝肠寸断,亲戚们有真伤心的,也有和他不熟悉没什么感情只是来走个过场的,按照村里的规矩,办丧事要弄宴席,村里很多人都来了。
就像是张威以前参加过的丧事一样,吃饭时,只要去世的人的亲属才会难受,其他人只顾着吃喝聊天,偶尔叹息两声这孩子还年轻呢,下一刻又带着笑去敬酒,不懂事的小孩子们奔跑在父母之间,还以为这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天真又欢快的笑声环绕着张威。
他们是不悲伤的,因为或许他们连死亡是什么都不知道。
张威对他们在自己丧礼上做出这样的举动也没有生气,毕竟他小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走的不是自己家人,怎么会同悲呢。
他行走在各种喝酒吃饭的客人之间,看着他们脸上的各种神情快速闪过,又看着桌上的饭菜慢慢减少,最后只剩下残羹。
他的棺木被抬了起来,在哭声和一片挂白中,被埋葬在了村中的坟山上。
张威跟着身体到了地底下。
下面好黑,好暗,可他却能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无数他从没注意过的小虫子有条不紊的在泥土里爬来爬去,在从前的他看来十分渺小的蚯蚓如今看起来也显得十分巨大,棺木封得很严实,可对于那些小的不能再小的虫子来说,想要爬进去太容易了。
张威看着它们爬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看不清面目的身体上开始啃食,他没感觉到疼,只发散着思维想着,这些小虫子知不知道它们正在吃的食物活着的时候能够轻而易举的碾死它们呢?
或许是知道的,或许是不知道的,反正目前,不管他这个人类生前再怎么风光,到了地底下,也只是它们的食物。
底下远比张威生前想的要热闹,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子在地底下忙忙碌碌,有可能这一刻刚出生,下一刻就会死去,还有许多虫子卵被藏得严严实实,又被其他不同品种的虫子抬走吃掉。
张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慢慢腐烂,颜色渐渐变暗,越来越多的虫子来了,棺木也开始被咬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口子。
对于虫子们来说,人类的尸体是一场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