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云始终跟着那个抱走宝宝的古装女人。
她好像看不见鲁云,一直低着头小声的跟怀中的宝宝说着话。
鲁云就小心的跟着她,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一边时不时的看一眼女人怀里的宝宝,确保他是安全的。
之前还在哭泣的宝宝被人抱在怀里之后就不再哭了,睁着漂亮的眼睛,好奇的去够抱住自己女人的头发。
宝宝年纪很小,但脾气却很好,之前爷爷奶奶不肯带他,鲁云求了校长,校长松口说可以让她带着宝宝上课,但前提是孩子不能哭闹影响学生。
第一次带去课堂时,鲁云特别的担心,她害怕宝宝苦恼,害怕宝宝以后不能被带来上课。
但他特别的乖,被放在小推车里的时候,就抱着脚丫子一个人玩的起劲。
推车上面要是悬挂着玩具了,他就眨着眼睛去摸玩具。
可能是知道妈妈要上课,就连咿咿呀呀的声音都特别的小。
鲁云的长相比较随爸爸,除了轮廓看上去比华国人深邃些,五官什么的都是典型的华国人长相。
但宝宝随了姥姥,很明显就能看出来父母身上有外国血脉,是个小混血。
混血宝宝在他们那个小县城还是很受欢迎的,鲁云忙起来的时候,办公室一些喜欢宝宝的同事还会自告奋勇的帮忙照顾他。
因此即使丧偶式育儿,每次只要看一看宝宝的笑脸,鲁云也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直到他不见了。
原本诸事不管的赵宽和不仅没有以丈夫和孩子爸爸的身份来宽慰他,也没有要他的父母帮着一起找宝宝,反而对鲁云大加责备。
那段时间的痛苦始终没有消散,一直都压在了鲁云心底。
张威这个性子开朗追求者的到来的确是让她松快了一些,这么长时间她一个人撑着实在是太累了。
但就算是心动了,她也始终迈不过心底的坎,也不肯答应张威。
如果在没有找到宝宝之前就跟别人组成家庭,鲁云觉得这是一种背叛。
她不能保证自己生了其他的孩子后会不会也像是爱宝宝那样爱这个孩子,会不会为了这个孩子不再那样执着的寻找宝宝。
但如果跟张威在一起,又不肯和他一起孕育孩子,对他也不公平。
所以她只能拒绝。
心底一直压抑着的痛苦在见到宝宝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鲁云眼睛亮亮的,不知疲倦的跟着抱着宝宝的女人。
女人一直在目标明确的往前走着。
她走到了一片芦苇荡前,鲁云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天边有许多黑色的鸟飞过,看着像是乌鸦。
女人却对这些时不时低空掠过,啊啊叫着的鸟没什么反应,她小心护着怀中孩子,拨开芦苇,一直走到了深处。
终于,她走到了一具具尸体面前。
鲁云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许多具的尸体以各种姿势倒在地上,有身上插着箭的,也有刀,他们的脸部看上去还没腐烂,有的正死不瞑目的睁着眼无神望着天空。
这个画面实在是太让人震撼了,现代社会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事。
那些要打仗的国家就不说了,华国一直都是一个和平的国家,别说是这么多死人了,就是街上出现了一个死人,都能引起轩然大波。
穿着古装的女人却好像一点都不吃惊一样,她小心的压平了周围的芦苇,将宝宝放了上去,自己转身去剥那些死去人的衣裳。
她很认真的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摸着这些人,然后将发现的一些财物拿出来。
这个过程是繁琐又漫长的。
这些士兵刚被杀死时已经被摸过一遍身上有价值的东西了,于是她想要捡漏就比较麻烦,但是女人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只是十分耐心的一点点找着。
最后还是有一点收获的,她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小心的将这些银钱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回身抱起了正看着天空自娱自乐的宝宝,喃喃自语:
“看,娘找到钱了,咱们有钱了,娘给你买米糊喝好不好?”
鲁云始终跟在一边,看着女人抱起宝宝,重新往前走。
她刚才一直在观察这个女人,之前还只是有点猜测,现在大概已经明白了。
她恐怕精神上出了很大的问题,根据她自言自语说的话,她的相公,也就是老公死了,她现在将宝宝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这让鲁云紧张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别人看不见她也摸不见她,就算是宝宝哭得再怎么厉害,她也不能抱着宝宝,有这个人照看着,就算是她看上去精神有问题,也总比她好。
等到黄昏的时候,女人抱着孩子到了一个小村落。
这里的人好像都是渔民,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渔网,地上很多散落的鱼鳞。
见到女人了,村民们脸上都露出了嫌弃鄙夷的神情:“刘家的,你又去扒尸了?”
“她脑子坏了,扒尸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你抱着个什么?诶呀?!!是个娃娃!!”
听到是个娃娃,周围的村人也都没什么震撼情绪,只以一副漠然的态度一边坐着手头上的事一边说着话。
“你这是从哪里捡来的娃娃?别是从那些死人肚子里挖出来的。”
“你相公都没了,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捡了娃娃回来养呢。”
“真是疯子,我们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她又听不懂。”
鲁云跟在女人身后,看着她对村人说的话充耳不闻,只一心一意轻轻拍着怀中孩子往前走。
直到有村人抱着一个渔网从路中间走过,瞥了一眼女人怀中的宝宝,神情顿时震惊下来:“这是个胡人娃娃?!”
“什么?!胡人的?!”
刚才还漠不关己的村人们顿时都放下了手头的事,纷纷围了上来,脸上的神情化为了愤怒。
“你怎么能捡胡人的娃娃回来?就应该淹死在水里。”
“刘家的,你听见了没,这个娃娃不能留,要是你非要养他,我们肯定不答应。”
“对!不答应!!”
“不答应!!”
村人的呼喊声对于有精神问题的女人来说直接可以无视,她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径直抱着怀里的孩子往前走。
在这个男人为尊的年代,她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居然还敢如此“嚣张”,这显然惹怒了村民。
于是,鲁云眼睁睁看着她被赶出了村子。
她很气愤,虽然她已经通过听那些村人说话大致明白这里大概是类似古代的地方,虽然他们口中的朝代她从来没听过,但一些东西还是能跟中华古代相通的。
但就算是知道古代女人地位低下,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村人可以这么大大咧咧的抢占走这个女人自己的房子。
不光要把她赶出自己的房屋,还十分理直气壮的一伙人一起将屋子里的米粮桌椅都搬到自己家中。
美其名曰是在惩罚将胡人血脉带到村中来的女人,实际上看着他们那笑的牙不见眼的样子,便能看出来分明是借机牟利。
女人被赶出去了。
她也不生气。
她抱着这个孩子,就好像抱着整个世界。
她游荡在村子外面,随便找了个破庙住了进去,依旧每天去扒尸体,换来食物被褥。
即使鲁云这个刚开始一直提心吊胆担忧她会因为精神不正常对自己的宝宝做些什么的人,在看到她细致周到的照顾后也放心了下来。
段先生说,让她看到宝宝的前半生。
鲁云便真的在这里一直待了下去。
就好像她曾经期盼的那样,一点点看着宝宝长大。
女人始终靠着扒尸体上的财物为生,村里人嫌弃她晦气,又觉得宝宝是胡人,不肯让自家的孩子跟宝宝玩,宝宝就乐呵呵的自娱自乐。
虽然看上去过的很苦,可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不缺衣食,也还是挺开心的。
但女人突然得了重病。
她察觉到自己要死了,孩子一看就是个胡人长相,没有人会收留他的。
那天晚上,小小的孩子依旧像是以前一样安宁的睡着,眉宇里满是天真不知世事。
女人就坐在他旁边,抱着双膝,定定的望着外面的月亮。
鲁云沉默的陪在她身边,即使知道她看不见自己,她也想要陪着她。
这个精神不正常,却妥善照顾了宝宝这么久,宁愿自己吃苦,也硬是在这样病态的年代让宝宝开开心心长大的女人,她已经尽力了。
第二天,女人带来了人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