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这边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一向是骂遍天下无敌手的金老太这次遇上对手了。
段老太太和王老太太那可都是典型的农村老太太,尤其是王老太太,她丈夫早早就卧床,这就相当于是半个寡妇,自己一个人将一双儿女拉扯长大,怎么可能是个好欺负的性子。
两个老太太就搬着板凳坐在金老太家门口前,一唱一和的骂了一上午。
偶尔段青恩这么一个小小的一只,还捧着茶水下来给她们两人喝了润润嗓子,跑上跑下的端茶递水。
金老太刚开始还出门试图骂回去,然而她一个人的战斗力哪里能扛得住两个人。
之前她能够所向无敌,一来是靠着她不要脸皮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这边这个小城市虽然人们都普遍较穷,但是到底是城市,一般人还真拉不下来脸来跟着对骂。
二来就是现在大家都忙得很,年轻的要上班,年老的要带孩子,也会去找一些能在家里做的零活来做补贴家用,谁有时间跟这个金老太刚起来。
但是王老太太和段老太太可就不一样了。
王老太太爱女心切,当初丈夫生病卧床,她辛苦将一双儿女养大,看的跟眼珠子一样,最恨得就是人家欺负她儿女。
要不然她也不会一直容忍大儿媳妇,不就是看在大儿媳妇虽然算的精细了点,但对着她儿子却是一心一意吗。
之前也就是王秀红不想让母亲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为她操心,瞒住了丈夫家暴她的事,不然就算是有多方桎梏,王老太太也不会任由女儿这样被人欺负。
段老太太就更加不用多说了,她对着儿子肯定是有感情的,但当初儿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她伤心,断绝关系后她也死撑着没再去想。
可现在人死如灯灭,儿子再怎么混账,孙儿是无辜的啊。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刚刚没了爹就让人家欺负,做奶奶的肯定是看不下去的。
综合种种因素,两个老太太都用上了百分之二百的精力,非要把金家这个敢欺负他们青恩的老太婆子给按下去。
金老太勉强出来了两次,都被骂了回去,最后只能闭门装死。
她是装死了,两位老太太可一点都不觉得累,喝口茶水歇一歇接着骂。
正骂着,早上出去找别人下棋的胡老头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看见两个老太太堵着自己门口骂呢。
他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正想着要不要先不回家躲开看看情况,穿着短袖大裤衩子,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就下来了。
段青恩下来的时候就听见段奶奶中气十足的骂声:
“好你个糟心的老翁婆,良心叫狗吃了吧你,眼睛长到屁|股上面了连我的孙子都敢欺负,你怕是装满了屎的肠子长在脑子里了,我呸你娘的,七岁小孩你都不放过,他爹死了怎么了,他爹死了在地下知道你欺负自己儿子,也能爬上来弄死你,整夜整夜的站在你床边看着你,缠在你男人和你儿子孙子身上,让你们全家都不得安宁!”
骂完了这长长的一段,她停下来喝茶,旁边的王老太太接上:
“昨儿你是不是还闹事非要说我那女婿回来鬼上身了,我看分明就是你自己做贼心虚,欺负了我刚刚没爹的外孙子害怕我女婿找你报仇,你还想请大师,请你娘的大师,老娘我肯定要去我女婿那上坟,好好的跟他说说,说有个老翁婆活够了欺负你儿子,让他赶紧上来把你们一家子都带到地下去,就算是带不下去,也要整天整天的缠着你们!”
正骂的起劲呢,段青恩跑上前了,他手上抱着一个大大的保温壶,里面装着茶水。
小小孩子拧开壶盖子,往两人手上拿着的搪瓷杯里面倒水。
一边倒水,一边用着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道:“姥姥,奶奶,你们歇一会吧。”
王老太太笑呵呵的:“没事,姥姥不累,这算个什么,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有人敢欺负你舅舅,我可是堵在他们家门口整整骂了三天。”
段奶奶也是笑,望着自己的孙子满眼的喜欢:“奶奶也不累,一点都不累。”
她其实总共也没见自己这个孙儿几次,但现在看着就是越看越亲,心里怜惜他小小年纪没了爹的同时,又有些感慨。
多懂事啊这孩子,她之前在家里,干活干上一天那几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给她倒杯水。
段青恩认认真真抿着唇给两个骂了差不多一上午,精神头还算是好的老人倒好水了。
一扭脸,就看见探头探脑犹犹豫豫往这边看着的胡老头了。
白白|嫩|嫩的小男孩立刻朝着他那边一伸手指头:“他就是胡爷爷。”
两个刚刚还慈眉善目笑的如同花开的老人家立刻放下自己手里的搪瓷杯,腾的就站了起来,气势汹汹朝着胡老头去了。
她们都是会看人脸色的,一见胡老头这个样子心里就大约猜出来这是个怂货,再看他那想要跑开,又停在原地不走,就知道是个爱面子的。
这个时候的男女关系虽然说是平等了,但其实在老一辈人眼中,男人在家里的地位肯定是大于女人的,除非特殊情况什么的。
要是这个胡老头也是跟那个金老太一样装死,她们还要觉得难缠,但现在见着胡老头是个不太会说话还要面子的老头,心里立刻就定下来了。
她们直接就默契的把人给围住了。
“那个姓金的,是你老伴?你怎么教她的?啊?我家孙儿刚没了爹,才七岁,这么大点,她这个老瘟婆去跟我孙儿说那种话?还见天的在楼底下骂,怎么的,欺负我孙儿没爸爸,我儿媳妇家里没男人是吧?”
段奶奶叉着腰,气势惊人,硬是把自己的儿子数量生生增多了好几倍:“我家里光儿子就有八个!再加上我那几个侄儿,娘家的婆家的加起来怎么也有三十几个了,你真当我们家没人了这样欺负我们家孩子,把我惹急了直接就带着他们来你们家砸门,咱们看看谁横!”
胡老头被她的话吓到了,三十几个啊,他都这把年纪了,搬出村子不知道多少年了,村里亲戚也不来往,肯定是找不到人帮忙的。
儿子满打满算也就两个,还都是文职人员,怎么可能闹得赢。
他额头出了汗,连忙挤出一个笑来:“你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咱们都一大把年纪了,闹成这样干什么。”
“闹成什么样!是你们先来的,怎么的,你们家欺负人还能成误会了?你看看你那样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我跟你说,我记住你长相了,你要是不把你老伴给我按下去,从今往后,有本事你就别出门,不然要是出门了让板砖给砸了,我们可不负责。”
两个老太太直接就把火力都集中到了胡老头身上。
反正那金老太不是装死吗,她能对着她们装死,还能对着枕边人装死吗?
这就相当于是你去办事,一个员工是个硬脾气的,话不投机直接扇了你一巴掌。
你扇她一巴掌可能不够出气还够不着,但是你要是找到她的上司,啪的扇一巴掌过去,骂几句你怎么教下属的再走人,这个方法虽然很损,但是保证有用,因为莫名其妙被扇巴掌的上司找不了你的麻烦,就只能去找害自己的下属出气。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们孙子说了,金老太见天的在楼底下指桑骂槐的骂,也没见胡老头说她一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这个老瘟婆欺负孤儿寡母。
现在倒是摆出一副好说话好合作的样子了,还不是看她们硬气才变了脸。
这么个老东西,她们哪里还需要跟他客气。
王老太太冷冷笑着,对着一旁的段奶奶道:“我知道他,他经常在河边跟人下棋,我们下次就叫上儿子侄儿,去河边逢人就说他看着人模狗样儿的,其实为老不尊,欺负孤儿寡母,看他还怎么有脸出门!”
段奶奶:“对,你儿子不是一个当老师,一个在国家政府单位里面工作吗?老娘我就不要这张脸了,我去学校,我去单位,我坐在地上哭,你老伴那个老瘟婆不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大这样欺负我儿媳妇我孙儿吗!我年纪比她是不大,但是我老娘还活着,九十多岁的人呢!实在不行,我就让我老娘去政府门口坐着讨公道,真当全天下只有她这么一个年纪大的了?!!”
胡老头听的浑身汗水直冒。
九十多岁的老太太了,这么大年纪谁能保证她不出事,万一出了事,这可就是担上人命官司了,他两个儿子工作还怎么保得住。
他最得意的就是这两个儿子,都成了才,平时在外面下棋也没少跟人吹嘘。
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儿子工作没了,他的面子没了,那他以后可就真的没脸再见人了。
他现在也顾不上别的,只能低三下四的求:“大妹子啊,你们别误会,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样,这样好不好,我押着我家那个,跟你们道个歉行不行。”
王老太太与段老太太对了个眼神。
段老太太立刻冷笑:“道歉?道歉有用吗?!你们之前对我孙儿造成多大伤害,对一个刚刚没了爹的小孩子说那种丧心病狂的话,道个歉就行了?”
胡老头心里直呼倒霉,怎么就惹上这两个难缠的了。
同时心底又对着妻子迁怒起来,好端端的,非要去招惹人家孤儿寡母,又没好处,还闹得院子里别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这下子好了,连儿子都要受牵连。
但是现在是他们理亏,两个老太太又一副摆明了要找事的样子,胡老头只能低三下四的:“那你们说怎么办,我们照做。”
王老太太:“赔钱。”
“对,赔钱,你们要是不赔钱,这件事没完!”
胡老头之前就猜到她们会要钱了,但是等到真的听见了,还是一阵肉痛。
他试图抢救一下自家的钱:“大妹子啊,我们家也没做什么啊,也没碰到你们也没挨着你们的,怎么就要赔钱了,这个说不过去啊。”
“没碰到没挨到就是没事了是吧?”
段老太太拉着亲家母,转身就往胡家门口走,一屁|股坐在了小板凳上:“那行,我们就在这骂,不行我们就去大街上骂,去学校骂,反正我们也知道你儿子都在哪上班,我们就是张张嘴说说话,也没碰到你们也没挨到你们的,你到时候可别嫌我们烦。”
“诶!诶!等等,我们赔钱!”
院子里说话声音稍微大点本来就能传到楼上住户听到,之前两个老太太开始骂的时候,不少人都站在阳台上看热闹。
大多都是在家带孩子的妈妈或者老人。
人是挺多,但是没一个人站出来帮着金老太说说话的,这老太太之前仗着嘴臭和年纪大,谁要是一个不顺了她的意就是一顿臭骂,每天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
要是她声音大了吵到孩子了,让她小声点吧,她还能转移火力冲着你骂。
一个老太太,能凭着一己之力得罪大部分的住户也算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