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书书再见。”
轿车远去,载走了白颂。
宋书安静地站在原地。除了那句再见以外,她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她只是很安静地看着车尾巴消失的地方。
那一刻宋书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会有情绪的,只是比正常人似乎要迟钝……很多很多。
到此时才发现,这是第一件可惜的事情。
第二件可惜的事情是,她还没有仔细体会这种情绪上的起伏,心境就被突然从头顶冒出的声音打破了——
“所以,我今年的生日礼物就是这只大号的洋娃娃?”
这是宋书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
应该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干净,澄澈。让人想到奏响空谷山石的一眼见底的泉,还有穿过松林万壑的长着翅膀的风。
但带着冰冷又陌生的嘲弄。
宋书循着那个声音,回头。
秦家宅子的单层比普通楼房要高许多,有四米左右。说话的男孩儿此时坐在三楼的露台上。
确切说,他是坐在三楼露台的大理石围栏上。
人面向外,腿在空中晃。比同龄稍显修长的手里玩着个魔方,层面转得飞快,快要转出残影了。
他低着头垂着眼,玩得专心,像忘乎所以——
少年脚尖离地十米,一阵两三级的拂面春风都能把他吹到露台下。
宋书低头看向墙根。
露台下面是水泥地。十米以上的高度摔上去,不死也是骨折保底的重伤。
愣了十几秒后,站在宋书身旁的佣人终于反应过来,声音都喊劈了——
“楼少爷您您您怎么上那儿去了!赶紧下来啊!来人,快来人上去看看啊!”
没人回应。
随着最后一声“咔哒”轻响,少年手里的魔方恢复原样。
他抬起右手把它举起来,朝着刺眼的太阳比量了下,然后扫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嘁,两分钟。”
魔方被少年冷笑着随手一抛,扔个无用的垃圾一样。
它摔在水泥地上,砰的一声,裂开了。
而围栏上坐着的少年百无聊赖地垂下眼,一勾嘴角,“下去?怎么下去?……这样?”
他突然向前俯身。
“少爷!!”
佣人歇斯底里地惊叫。
少年止住身。
他在燥热的夏风里恣意地笑起来,坐在围栏上,笑得前仰后合。树的影儿和叶子间的光交替落在他的身上。
像个绝世的疯子。
斑驳却漂亮。
佣人再忍受不了这折磨,扔开宋书跑向楼后的入口。
宋书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事实上,她正低头观察着前面不远处那个摔得四分五裂的魔方。
最后一次她终于数清楚了。
一面魔方有六层——少年玩的是个奇奇怪怪的六阶魔方。
他在两分钟内把它恢复原样,但并不满意,所以扔垃圾一样扔掉。
宋书心想,少年应该是妈妈最喜欢的那种,天才。
“喂。”天才喊她。
宋书仰头。
“我讨厌洋娃娃。”他嘲弄地笑,睨着她的眼神冷冰冰的。
嗯,她也不喜欢。
“上次有人送我的洋娃娃被我撕碎了,塞进游泳池的下水口。”
少年停住,双手撑着身侧的栏杆再次向前俯身,像是要隔着十米的高度俯到她面前来。
他摇摇欲坠,却咧开嘴角,朝宋书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不掩恶意与疯狂:
“洋娃娃——你喜欢泳池吗?”
宋书望着他。
沉默很久,她没表情地摇了摇头。
半天没有等到宋书的其他反应,料想中的全都没有,少年皱起眉。
“哑巴还是弱智?”
不开口是哑巴,开口是弱智。
小宋书第一次面临人生的两难抉择,表情更加空白了。
“原来都是。没意思。”
少年嗤笑,佣人的呼喊声从他身后的楼梯间里传来。少年眼里流露厌烦,向侧后一翻,落进围栏里。
他瞥了眼草坪前仍一动未动站着的女孩儿,眉皱得更紧。
几秒后他挪开眼,冰冷地嘲弄。
“我在的时候不准上三楼,不然打断你的腿去塞游泳池——洋、娃、娃。”
宋书思索几秒,轻轻点头。
只是少年已经转身走了,并没有看到。
宋书不想被打断腿,更不想被塞进游泳池。
秦楼在的时候,她不会去三楼。
她很守信。
所以秦楼后来反悔,不要脸地蹭到她颈旁低着声儿求她上去的时候,她也一样表情严肃地摇头——
说到做到,不去三楼。
恶者活该自食其果。
宋书在原地待了半小时,秦家原本负责来领她的佣人才终于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书书,你怎么还留在这儿呢?阿姨以为你走了,到处找你好久呢。”佣人小步跑过来,语气里带着责怪。
宋书沉默几秒,撑着膝盖慢慢起身,“对不起。”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留在原地等忘记她的对方道歉,但大人们常常这样。
“对不起”会让事情更简单些。而宋书不喜欢麻烦。
尽管,她的“对不起”搭配上空白的表情,可能很难让被道歉的人感觉到诚意。
佣人现在显然就没感觉到。
不过想了一圈,发现在秦家这个小姑娘其实压根没有什么可以告状的人以后,佣人顿时安心多了。
“那我们走吧。”
“……”
宋书被牵起手,离开。
失去她身影遮挡的水泥台上,那只摔得四分五裂的六阶魔方仍旧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已经被人重新拼起来了。
被佣人领进到一楼的客厅后,宋书在那儿见到并肩坐在沙发上的宋茹玉和宋帅。
他们是和宋书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姐弟。
宋书父母在宋书生下来前已经离婚。宋书父亲的结婚对象,也就是宋书的继母,正是秦家这一代的独女秦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