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轻舟:“来复查,恢复记忆了。”
宋邵安愣住。
贺轻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一点点而已,瞧把你吓的。”
宋邵安自知失态,恢复过来,垂眸轻笑:“我吓什么。”
“不怕我记起来以后,会把她抢走?”
他下巴微抬,视线的方向,正好是江苑坐着的地方。
宋邵安喉结上下起伏,没说话。
他这副模样,不用开口,就已经算是回答了。
贺轻舟低笑几声,是他惯有的慵懒散漫:“放心,就算我记起来了,也不会和你争。”
宋邵安认真看他的眼睛,那里面,好像真的没有一点点在意。
对江苑的在意。
卑劣在他心底生了根。
于是阴暗的想,希望贺轻舟一辈子都不要记起来。
他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羞愧。
同时,还有对自己的憎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感情这种东西,好像真的忍不住。
一旦看到一点希望,就会奢求更多的可能。
宋邵安没有与贺轻舟闲聊太久,外婆和江苑还等着他。
他取完药就过去了。
外婆被搀扶着起身,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却只说:“排队的人多。”
江苑扶着外婆,走到电梯口时,她往回看了一眼。
又安静的收回,不发一言。
周嘉茗是宿舍里最先到的,在江苑那里先住了一晚。
她端着江苑的杯子,喝着江苑给自己泡的咖啡,裹着江苑的小毯子,上面还有江苑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周嘉茗满足的喟叹一声:“还是北城好啊,在家总听我妈唠叨。”
江苑在厨房做饭,问周嘉茗想吃什么。
周嘉茗报了几个菜名。
江苑打开冰箱,上下看了一眼,好在食材都有。
做饭中途周嘉茗说要过来打下手,切了半个青椒就嚷着手被辣的疼。
江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过的可乐,递给她:“冰敷一下手,会舒服一点。”
周嘉茗接过后,手扒着门框,往厨房里看:“江苑,我现在真的太佩服会做饭的人了。你说你一个富家千金,怎么也会做饭?”
她笑了笑:“我只能保证它们熟了,味道就另说。”
周嘉茗对她很信任:“你做的,肯定都好吃。”
好在,最后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周嘉茗吃了两碗饭。
那天晚上,她是和江苑一起睡的。
她搂着江苑的腰,和她说了很久的话。
实习后,恐怕就没有这么多机会再聚了,到时候一个城南一个城北,隔的那么远。
再加上工作忙。
“我现在好怀念咱们刚见面那会啊。”
是搬宿舍,还是在学校外的那棵老槐树下。
周嘉茗也记不清是谁先谁后了。
她只记得,那天的江苑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柔顺乌黑的长发散落。
站在那棵老槐树的树阴下,似乎在等着谁。
然后贺轻舟提了杯奶茶跑过来,说是他排了很长的队才买来的。
非得耍赖让江苑夸夸他才行。
那个时候周嘉茗的第一反应就是,果然帅哥和美女站在一起才最养眼。
后来美女和她一个宿舍。
她也因为这个,经常有幸见到帅哥,还吃上了帅哥做的饭。
贺轻舟每次来学校看望江苑也不会忘了她们。
有时候是请她们吃饭,有时候是顺道给她们买点礼物。
让她们平时多照顾一下江苑。
他总怕江苑会被欺负。
她只要离开自己视线一秒钟,他都会怕。
今天有几颗星星,还挺罕见。
周嘉茗已经睡着了,江苑小心翼翼的从她怀里离开,下了床。
她睡不着,索性裹在毯子,去外面吹了会冷风。
看着不算好看的夜景。
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
江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她执拗,偏执,还自私。
所以,贺轻舟不该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最后一年了,只剩下最后一年了。
明明是她奢求了那么多年的日子,为什么,会有一点不舍呢。
她在不舍什么。
贺轻舟睡的不太好,断断续续的做了一整夜的梦。
梦的内容他不记得了,但醒了以后,心情不怎么好。
总觉得有什么一定要记起来的事情。
可他只要回想,头就疼的仿佛要炸开一样。
本来早就预约好了纹身店,要去把胸口的纹身给洗了。
也不知怎的,一推再推,最后还是作罢。
算了,反正在胸口,平时也看不见。
他妈仍旧没放弃劝他相亲,说人家小姑娘的状都告到她跟前了,哭哭啼啼的,委屈的要命。
“聊天记录我看了,人家也没说什么,你怎么直接给人删了?”
贺轻舟明显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她是个什么东西,管到我头上来了?”
贺母听到他这话,叹了口气。
她知道,贺轻舟生平最讨厌别人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
哪怕是一点点微末的事情也不行。
“还有一个,你肯定喜欢,我把照片发给你,你什么时候抽个空见见?”
贺轻舟敷衍过去。
他能怎么说,说他靠近异性就反胃恶心?
太荒唐。
他从楼上下来,阿姨给他泡好了咖啡。
贺轻舟喝了一口就皱眉放下了。
阿姨反应过来,把咖啡杯端走,笑道:“你看我这记性,总忘。我再去给你泡一杯。”
三勺糖,两勺奶,那是江苑喝咖啡时的习惯。
江苑喜欢的,贺轻舟都会喜欢。
就算不喜欢,他也会努力让自己喜欢上。
但本质上,他厌甜。
他走过去拿了外套穿上,说了句:“不用了。”
然后开门离开。
阿姨把咖啡倒掉,叹了口气。
他最近很忙,刚开始逐步接手公司的事务。
很多事情都得慢慢熟悉。
好在他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都很强,哪怕是那些避无可避的酒局应酬,他也能应付自如。
这也算是从小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一个必备技能吧。
三两白酒下了肚,他的神智还很清醒。
那个啤酒肚谢顶的男人似乎对酒量好的年轻人格外欣赏,手放在他肩上,拍了拍:“可以啊,比老贺总能喝。”
贺轻舟拂开他的手,低呵一声,明目张胆的嘲讽:“您还是悠着点,这么大的年纪了,身体吃得消吗?”
指的是,依偎在他身边的那两个衣着暴露的女人。
此时那两个女人正冲贺轻舟暗送秋波。
男人笑道:“你还年轻,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了,自然知道女人的好处。”
贺轻舟把最后一杯酒喝完,装都懒得装,拎起挂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起身走了。
乌烟瘴气的地方,他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身上混杂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他径直走向垃圾桶,把外套扔进去。
然后给苏御打了个电话。
刚才也没胃口吃饭,光顾着犯恶心了。
这会出来了才觉得饿。
马上要开始实习了,宿舍几个人都到北城以后,周嘉茗组了个饭局。
说是实习前最后的聚餐。
弄得好像她们不是去实习,而是要经历一场生离死别。
时间不知不觉就流逝掉了。
等她们从音乐餐吧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
周嘉茗喝的有点多,许来来和阮熏两个人才勉强扶起她。
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江苑一眼:“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要不要给朋友打个电话?”
江苑摇头笑笑:“我没事。”
其实真要给谁打电话,她反而不知道打给谁。
除了她们三个,她好像没有其他朋友了。
送她们上车后,江苑随手拦了一辆的士。
下车以后,小区安静的要命。
这个点,大家几乎都睡了。
江苑拿出钥匙往小区内走,身后却始终有一道不紧不慢跟着她的脚步声。
路边灯光过于暗淡,她攥着钥匙,甚至还能感受到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脏跳动声。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走上台阶,停下。
那道脚步声也跟着一起停下时,她才意识到危险就在自己身后。
装模作样的蹲下,将鞋带散开又系上。
于此同时,她动作极快的站起身,用钥匙将门打开。
身后尾随的人动作同样很快,甚至于一只手都伸进来了。
江苑用身子死死压着门板,他被夹的吃痛,这才将手收回去。
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反锁上门后,那人直接在外面用脚踹门。
不时骂几句污言秽语。
江苑身子剧烈的颤抖。
总觉得和记忆中的某些画面开始重合了
她费力的把沙发拖过来,抵住门。
手颤抖着拨通了一串号码。
直到铃声自动结束,都没有人接通。
她低头去看,看到上面,贺轻舟三个字。
于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习惯的确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总是下意识的会依赖。
也不记得等了多久,警察来的时候,那个男人还在不断砸门。
江苑做为受害人,也被一起带去了警局。
大约是见她脸色过于惨白了一些,浑身发抖。
直到上了警车,随队的警察问了一句:“需要回去拿件外套吗?”
她摇了摇头,眼神还是空洞的。
“不用,谢谢。”
看模样,是被吓坏了。
警察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肩上,出声安慰了几句:“没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过了很久,她才缓慢的点头。
她在警局里做完了笔录,对方被拘留七天。
警察让江苑给她家人打个电话,她沉默几秒,摇了摇头:“我没家人。”
警察愣了一下,然后又说:“那你给你朋友打吧。”
江苑拿出手机,看着上面仅有的几个号码。
最后还是将手机锁屏,收了起来。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她不知道应该打给谁。
本就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再加上这个点,她们应该都睡了。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打给谁。
警察最后亲自开车送她回去的,临走前叮嘱了一句:“你一个小姑娘,以后还是尽量别这么晚出去。”
她点头,说谢谢。声音轻,没起伏。
仿佛被卸掉了全部气力。
家里一片狼藉,她把灯打开了。
看到被拖动到门口的沙发。
眼下也没了力气再将它恢复原位,太累了,她真的,太累了。
躺在床上便不想再起来。
可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是刚才那一幕,她蜷缩着身子,缩在角落。
明明不冷,身子却抖的厉害。
时间的流逝仿佛是有声音的,她能感觉到。
忘了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到底有多久了,她只觉得口干舌燥,艰难的坐起身。
余光却瞥见窗外的动静,她吓的呼吸都快停止,浑身发抖。
等她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从窗户往外看的时候,却看到了站在外面抽烟的贺轻舟。
同样的,他也看见了她。
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
眼神暗了点,掐掉手里的烟:“电话是你打的?”
看到他的那一刻,江苑高悬着的心,好似便彻底落下。
不需要保佑她的观世音菩萨了,贺轻舟,好像比这一切都有效。
江苑开了门出去,和他道歉:“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