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姐妹俩从前头回来了,又接连去了几人,才轮到含玉登台。
盛景意这才有机会跟到前院去看一看。她兴冲冲地肩负起抱琴这个重要任务,准备把含玉惯用的琴放到场中的琴桌去。
没错,这次她是作为助理跟来长见识的!
可惜才转到外头,守在回廊上的丫鬟便把她拦下了,礼貌地接过她怀里的琴引含玉入内。盛景意这个小打杂哪怕出了偏院,也只被安排在回廊外候着,没法亲眼看着含玉现场演奏。
盛景意虽有些失望,却也乖乖地等在外头。说是赏雪宴,可冬天这么冷,自然不可能全程在户外看雪,宴会主场还是在室内进行。
盛景意立在回廊看着外头的雪景,只觉这边比刚才的偏院要大多了,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还自带小花园,园中种的是梅花,不少都已经含苞待放,远远看去花色雪色混在一起,竟有种满园梅花齐盛的错觉。
光是这梅林就很值得赏玩,更别提周围全是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柱。
盛景意目光在园子里转了一圈,里头也传来了含玉的琴音,含玉的嗓音也不错,不过琴声更佳,两者配合起来效果极好,只是耳朵灵的人会听出两者之间有些差距。
好在光听琴声就足以让人陶醉,很少有人能留意这点小差距。
当然,徐昭明那个标准声控兼乐痴除外,差距再小这家伙都是能分辨出来的。
含玉发挥得很不错,因为是赏雪宴,她们备的曲子也大多与雪有关。她所选的词是柳永的《瑞鹧鸪》,有“天将奇艳与寒梅”“绛雪纷纷落翠苔”之句,虽不甚出名,却也清丽动人,配合含玉那可以称为“秦淮一绝”的琴技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严格来说,《瑞鹧鸪》不算词名,只算是词牌名,人人都能写《瑞鹧鸪》,人人都能写《青玉案》,人人都能写《水调歌头》,就看你写得好不好了。
作为这时代的弹唱型选手,她们需要熟知各个词牌名的格律与唱法,以便拿到唱和词后可以立刻唱出来。
别觉得有现成的曲子可套就很简单,这里头要下的功夫大得很。自从得知眼下流行的词牌名有多少个之后,盛景意对含玉她们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要没个好记性、没个好心态,根本没法在这行混下去!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认可这种努力,至少定国公今天赏脸参加了韩府君筹办的赏雪宴,从开宴便一直在忍耐。
这种磨磨唧唧的宴会着实不对定国公的胃口,要不是思及韩端出身韩家,算是难得的“北伐派”,他是决计不会出席的。
此时见旁边的孙子两眼发亮地看着那弹琴的官伎,不时击节赞叹,再听周围人边议论边有意无意地朝他们这边看来,定国公顿时怒火中烧,不等含玉唱完便重重地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巨大的声响。
琴音一滞。
定国公起身骂道:“靡靡之音!”说完他竟是连韩端的面子都不给了,径自拂袖离席。
含玉唱的是柳词,说是“靡靡之音”也不为过,可自从朝廷南迁,流行的多是这种“靡靡之音”,再没什么亮眼的新风格面世,前头那些伎人选的也差不多是这种类型,定国公在这时候发作,显然是因为韩端把迷惑他孙子的罪魁祸首给请来了。
定国公在金陵城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这么一撂脸,其他人都噤若寒蝉,含玉更是不敢再往下弹,僵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盛景意心中发紧,却没法突破重围进去看看里头的情况,只能守在门外干着急。她往宴客厅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自屋内走出来,老者哪怕已经六七十岁,腰板依然挺得笔直,眉目冷肃,嘴唇紧抿,满面怒容,显然是极为不喜这种铺张奢靡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