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的。三姨太自我否定。
如今关外稀罕这些能生的男人,说是生育率高,价格卖得个顶个高,还给取了洋名,叫什么欧米伽。
关内也有不少新派的家庭往家里娶能生的男人,青楼更是到处搜罗,别说拍花子手里有了,就算真能有,也没有一个大洋就出手的道理。
可道理归道理,连拍花子都没想到,自己拐来的是个穿着旗袍,从小被当成女人养的欧米伽,他纤细的脖颈后有一块小小的凸起。
回屋睡觉的三姨太更是没想到,那个裹在棉被里的人,大半夜就醒了。
昏暗的耳房里先是响起一声低咳,继而灰扑扑的被子下,伸出了一只手。这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映衬得被子愈发灰暗发黄。
耳房的窗户被狂风吹得哐当哐当响,手的主人似乎受到了惊吓,五指颤抖,在被子上茫然地滑动了两下,才艰难地掀开了被角。
压在棉被底下的郁声急促地喘息,面上涌起病态的潮红。
他眼前雾蒙蒙一片,房内橙黄色的油灯像一轮落日,过了会儿才逐渐凝聚成形。
几只扑棱蛾子在灯罩里扑腾,郁声缓了缓神,费力地坐起,继而逃也似地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嫌棉被脏。
扑棱蛾子撞累了,啪嗒一声掉在棉被上,郁声的心差点提到嗓子眼,一边庆幸自己逃出被子逃得早,一边颤抖着缩到门板边。
数九隆冬,郁声只穿了条单薄的旗袍,混着金线的绸缎堆叠在雪白的腿边,裙摆上坠着的珍珠歪歪扭扭,早就不知道掉了多少颗。
一盆将熄的火盆无法抵御严寒。
他强压下恐惧,反身去棉被里翻找,没找到那条从家里带出来的狐皮坎肩,后知后觉,拍花子将狐皮昧了。
郁声是申城郁家的小少爷。
他爹膝下唯有他一个儿子,可郁声胎里不足,从小大病小病没断过。
他娘听了大师的建议,把他当丫头养,大师说如此这般养过十八岁,日后才能继续活。
反正像郁声这样,脖子后多一小块肉的男人,打小都穿旗袍,郁家就没反对。
不料,郁声刚刚十七岁,他娘就走到了他前头,他爹身边也多了个女人——一个肚皮鼓起来的女人。
女人动了歪心思,等郁声他娘头七一过,就把他药倒,塞进麻袋里,倒了不知道多少个拍花子的手,硬是送到了奉天。
一路上,郁声没清醒多长时间,但他听见了拍花子之间的聊天。
他们唏嘘不已,说他后娘狠心。
郁声心里门儿清。
最狠心的不是后娘,是他爹。
如果他爹想找他,沿途怎么会没人跟着寻来呢?
怕不是因为他爹即将有一个健康的儿子,觉得他碍眼咯。
屋外传来几声狗叫。
郁声收回思绪,拍花子下的药正在渐渐失去药效,他又冷又饿,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蹙眉打量四周——灰蒙蒙的墙,黑漆漆的门,昏暗的灯在风中摇摇晃晃。
他到底被卖到了哪里?
郁声心里没底,踮着脚尖,偷偷摸摸地溜到门边。
门没锁。
他的心怦怦跳起来,试探着一推,北风裹着冰渣子,差点把南方来的小少爷刮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