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颐钧走了出去,静立在路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每一个人都像吴嘉荣,然而每一个人都不是吴嘉荣。
吴嘉荣像朵云,软绵绵的,却能堵住天空的漏洞。
也堵进了江颐钧的心里。
立冬过后、小雪前夕。
江颐钧拦截到了一个寄往吴嘉荣母亲手里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封信,一些钱。
信纸上似乎仍沾着吴嘉荣的温度,江颐钧捏在手中,摩挲了许久,当晚定了机票,飞往贵州凯里。
远在平梁的吴嘉荣仍未察觉这个他以为不会再寻找自己的青年将飞跃山河抵达他的面前。
吴嘉荣怕冷,早早就换上了厚衣服,一旦入了冬,整个人都变得迟钝很多。
他窝在摇椅上,摇摇晃晃地晒着冬日的太阳,卷着微寒的冷风,让他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在屋里备课的林霁明耳朵尖得要死,噼里啪啦跑了出来,探着一颗脑袋,问:“吴嘉荣,你感冒了?”
吴嘉荣吸吸鼻子,舒服地摇了摇椅子:“...没有,刚起风了。”
“我去村长那儿给你拿点药!”林霁明裹上外套提脚往外跑。
吴嘉荣慢悠悠回过神来,朝着林霁明快要消失的背影喊道:“...你教案备完了?!”
林霁明没回答他,只招了招手。
吴嘉荣算是明白了,林霁明不过是借口跑去偷懒罢了,先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叫他督促,这跑得跟风似的,谁督促得上呢。
吴嘉荣微微侧了侧身子,往摇椅里蜷深了几分,半张浅白的脸埋在衣服领子里,裸露出的耳朵被风吹得稍稍泛红。
他闭着眼睛,身体随着摇椅缓慢的频率,一摇、一晃。
岁月都被揉碎在这蹒跚的节奏里。
在平梁,仿佛时间是被按下了缓慢键,以一种具象的、可触摸的姿态漂浮在空气、屋舍中。
风尘仆仆的江颐钧就这样出现了。
隔着他一米不到的距离。
江颐钧那双深黑的眼睛变成了柔情的春水,在看到蜷缩着的吴嘉荣的那一瞬间,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温柔、放松了起来。
半年多以来所积攒的思念、愧疚与爱意,在此时此刻只化了一个词:
“——嘉嘉。”
在那一瞬间,吴嘉荣忽的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站在面前的江颐钧,心跳停滞了几拍,紧接着,没有缘由的、莫名其妙的,吴嘉荣几乎想要流下眼泪,藏在袖子的青白手指用力地蜷着,指甲盖嵌进掌心肉里,像是要生生挖出一块来。
江颐钧流露着笑容。缱绻而真实的笑容。
江颐钧说:
“我来接你回家了。”
吴嘉荣宕机了。摇椅仍在不停地、缓慢地摇晃。
青年似乎又高了一分。
似乎又成熟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