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吴嘉荣则一直沉在河里。
江颐钧睡眠向来不大好,睡得浅,在吴嘉荣消失的这半年以来,他几乎没有安稳地睡过。
他倒不是真的怕冷。他暖和极了。
只是躺在吴嘉荣身边时,他好像才能有那么点放松。
以至于后半夜,江颐钧又惊醒了过来。
吴嘉荣不在身边,温度趋于寒风。
江颐钧冷不丁地坐了起来,莫名地心悸。
吴嘉荣会不会又像那天一样,什么东西也不带走,一声不吭地逃走了。
他沿着漆黑的夜色,在平梁村冰凉的青石板路上摸索着,试图在空气中收获一丝吴嘉荣的气息,以此找寻吴嘉荣的身影。
寂寥无声里传着他急匆匆的脚步。
月色让十二月冬变得更加冷淡。
江颐钧在两道斑驳墙壁间陡斜的石梯子上看见了吴嘉荣。
继而看见了一条闪着粼粼波光的河面。
吴嘉荣被裹在臃肿硕大的棉服之中,撑着下巴,凝固似的望着毫无波澜的河面,一动不动。
河水、吴嘉荣。这样的画面使得把他的记忆倒流拉回了那天。
那天站在桥梁上摇摇欲坠的吴嘉荣,以及底下潺潺流动的河流,急不可耐地准备着吞噬掉吴嘉荣的身躯。
回想起这些,瞬间打消了江颐钧心底微弱的安心。
江颐钧有些愠怒,嘶哑低沉的声音拨开了夜幕:“吴嘉荣!”
吴嘉荣闻声,呆愣愣地转过头来看他,月色描绘着江颐钧的轮廓,像是镀了一层温柔的光。
还未待吴嘉荣站起身来,江颐钧已经两步并做一步,踩着破碎的石子快步走了下来。
有些不大高兴地伸手拉起吴嘉荣的胳膊,吴嘉荣拧了拧眉,他被江颐钧直直拉回了青石板路上。
“江颐钧.....”大晚上不睡觉,你出来拽我做什么啊?吴嘉荣的话只说出了开头三个字,下一秒他就被江颐钧紧紧拥在了怀里。
衣服上攀附着冬日的温度,冰冰凉凉地贴在吴嘉荣的脸颊上,他的鼻息之间能闻到江颐钧的气息,他冒红的耳朵能听见江颐钧的心跳,这些一切与江颐钧相关的,在夜里都被放大、扩散,无孔不入地钻进吴嘉荣的肌肤之中。
江颐钧把他抱得好紧,要使他的骨头脱落,吴嘉荣听到他说:“我好害怕。”
“我以为你又不见了。我以为我又要再花半年、一年的时间去找你。”
吴嘉荣说不出话来。他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中。
他的理智阻止着声带发出响动。
“我看见你靠近河水,总能想起那天你站在桥上的样子,总能想起你留给我的那封信。——你说你情愿我没有救下你,你让我当你死了。”
“嘉嘉,这一次换做我来求你好吗?”
“求求你,别再一声不响地离开我。”
江颐钧的声音很轻,像风。却又很重,像铅块,压在吴嘉荣的脊梁上。
吴嘉荣在他的怀抱里,想象着他的眼睛,又深又黑的眼睛啊,坠入了就无法逃离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