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神佛都温柔地看着他。这幽闭的明黄的满室光华,如同琉璃一样寂静澄澈,光影中映照着他的俊挺的面容,将他的满身煞气也照得温柔慈和,如同梦境。

梦回他十五岁接任国师那一日,他推门走进这里,俯首跪坐,立誓不负往前二十二位真神,三十三位国师的志向。那时他还年轻,满身少年飞扬锐气,青月剑握在手中,他明白或者也不明白成为姜国国师,从此往后的一切命运。

他沉声道:

“从今以后,我舍佛,舍法,舍僧,舍和尚。”

孔雀像温和地看着他。他们用了五彩石与紫晶为他打造那一双缘法眼,相里飞卢跪拜完毕,起身望向神龛中最后一座像。

那是一尊凤凰像。

“舍阿阁黎,舍诸梵行,舍戒,舍律,舍学事,受居家法,我作净人等。”

“我还俗,踏入红尘,再不回头。”

容仪和容秋在凤凰乡呆了很多天。

凤凰乡的位置在天界之下,离蓬莱比较近的地方,时间上和人间也大差不离。

容仪先是熟悉了一下宅邸,拿出各种东西要容秋帮他看,过几天才慢悠悠地出了门。凤凰一族人少,一直住在这里的凤凰,一般也不认识他。所以也没什么人注意到,明行故居搬回了两个人。

“今日想出门吗?昨日买回来的红纸你总说不够好看,想要南海明珠纸和东君霞染出来的,凤凰乡离天界远,这东西未必有,但是如果我们多找找,说不定也是能有的。”容秋说。

容仪嘀咕:“就用你买回来的那种写一写就好了。我也就是说一说。”

“好,那我先来写婚书与请柬。”容秋暗紫色的眼眸温柔地看着他,“大婚你是想在这里办,还是回五树六花原,又或者我们各个地方都办一场”

容仪脸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反正你,你定就好了。”

“也好。”容秋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从袖中翻出一封写好的小册子——容仪认了出来,那就是容秋之前的凤凰喂养手册。

“到中午了,二十根糖葫芦,二十根水晶包子,我已经叫我的神使做好了送来了,你要现在吃吗?”容秋手指动了动,窗外飞来一只洁白的信鸽,叼着一个储物戒落在了桌上。

容仪一下子没想起来:“啊?为什么吃这个?”

“你告诉我,凤凰每天要吃二十根糖葫芦,水晶包子也是二十个。”容秋认真地望着他,“我记着,给你送来了。”

“哦——哦。”容仪想了起来,他当初为了搪塞容秋,随便说了一些诸如凤凰一天要吃二十根糖葫芦的鬼话。

他又嘀咕了一下:“那我可能今天吃不了这么多,我先吃一根糖葫芦好了。”

容秋送来的糖葫芦不知道是在哪里做的,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种,冰糖甜脆,上面洒满了香香的白芝麻。

容仪一边吃着,一边想起昨天他们俩出门的事情,没忍住咯咯笑着说:“昨天卖点心给我们的那个摊主,写了一张名帖悄悄塞在我袖子里,说他那在远方修行学成的大儿子回来了,听说长得非常英俊,如今也要擢升星君了,如果我不嫌弃,可以天天去他们家免费拿点心吃。”

容秋垂眼写婚贴,落笔不停,“那家的点心,你昨日不是说觉得一般么”

容仪沾沾自喜地说:“当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我在想,我已经是这么老的一只凤凰了,却还是很有魅力的嘛。”

容仪托腮望着容秋:“也不见你吃醋,万一我真的跟人跑了呢?”

“你不会。”容秋轻轻笑了笑,语气十分笃定,自然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容仪觉得不太有意思——他慢慢地发现了,跟容秋这样的人在一起,连生气都生不起来,实在是非常没有意思的一件事 。

容秋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察觉了他的情绪,又抬起眼微笑着看着他:“怎么了?要是你想让我吃醋,我下次会吃醋的。”

容仪恼羞成怒:“我没有这样无理取闹的!好啦,你不要跟我说话了,我先出个门。”

他决定了,今天先把容秋丢在这里,他要自己出去玩一玩。

凤凰乡落满了冬雪,路边的梧桐树时不时落下楔形的枯叶。

路边有不少单身凤凰过来找他搭讪,容仪想到自己毕竟已经是一只有人养的凤凰了,虽然高兴,但也还是一一回绝,保持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