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记尘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小师妹你来了。”
一边打着招呼,宓记尘一边挥了挥袖子。
四面八方的窗帘自动打开,窗扉也推开一道缝隙。阳光和清凉的空气涌动进来,驱散了屋子中原本的幽暗氛围。
宓记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刚刚在午睡,还没来得及起床,让你见笑了。”
言落月:“……”
听到这里,言落月的目光,不由得一路上飘,定格在了那个形状诡异可疑的大铁钩子上。
二师笔,你管这叫做午睡?
要不是亲眼看到宓记尘把自己挂在钩子上,言落月甚至会以为,这个钩子是屠夫用来吊猪的!
翻身落地,宓记尘的动作就像是一只蝴蝶那样轻盈。
注意到言落月含哀带怨的隐晦目光,宓记尘有点迷惑。
“怎么了,小师妹?你对我的笔架有什么意见吗?”
言落月:“……”
言落月喃喃道:“现在没有了。”
对啊,难怪宓记尘要倒吊着睡,因为他只是一支笔啊!
对于笔来说,笔毛朝下,拴着红绳的笔尾朝上,才是毛笔的正确休息姿势!
这就和他们龟龟休息时喜欢缩紧壳里,所以即使言落月变成人形睡觉,都喜欢用被子蒙头是一个道理!
豁然开朗之下,言落月瞬间放下所有纠结。
听明了她的来意,宓记尘立刻表示:“小师妹,你想去后山泡水?好啊,那我带你去呀。”
二师笔甚至非常热情地想要开展团建活动:“再叫上小师弟吧?”
言落月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和满霜各去各的,二师笔下次再带满霜去好了。”
宓记尘的性别观和外观,就和一具塑料模特差不多。
所以言落月只要穿上泳衣,再披一件宽松的深色纱袍,跟二师笔一起泡水也没关系。
谁会因为看见没穿衣服的塑料模特而感到别扭呢。
毕竟二师笔他,他甚至连乳/头都没有啊!
言落月和宓记尘一路来到后山,宓记尘一边开锁,一边跟言落月解释:
“后山温泉是我平日里修炼的地方,因为师尊和大师兄都不常过来,为了防止峰中妖兽误入,我一般会在离开时把这里锁上。”
说到这里,宓记尘天真笑道:“倒是忘了你和小师弟。等我回去后,给你们一人配一把钥匙。”
刚进大门,一股芳馨的潮湿水汽就扑面而来,这里随处飘散着牛奶似的白色雾气。
出于龟族的天性,言落月很舒适地呼吸了一口,连眉目间的神色都变得惬意。
就在温泉池旁边,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碑,碑上的文字被雾气遮掩。言落月随手挥出一道微风,拂开水雾,便见上面雕刻着“笔洗池”三个字。
言落月:“……”
她看了看宓记尘,联系到二师笔的种族,又看看这块石碑,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平时师尊和大师兄都不太往这边来。
宓记尘注意到,原本对后山很是热络的小师妹,并没有第一时间顺着台阶下进温泉里,反而先伸头小心地朝池水看了一眼。
联想起书本里关于云宁大泽的记录,二师笔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宓记尘好心道:“这是温泉,会冒热气,可以直接泡的,师妹不用怕。”
——云宁大泽没有温泉,小师妹一定是从前没见过这样的地理环境,所以感到好奇吧。
言落月:“……”
言落月轻咳一声:“我知道这是温泉。”
宓记尘用自己清澈的眼睛看向言落月:“那师妹怎么还不下来?”
言落月喃喃道:“我就是看见这池温泉的名字后,忽然想起了一个王羲之洗笔洗成墨池的故事……”
温泉水是淡金色的,大概没人在里面洗过笔。
想想也是,即使以姬轻鸿的恶趣味,也不至于用二师笔蘸着墨写东西。
她是说……应该不至于吧?
淡金色的温泉荡漾出柔和的水波,宛如按摩一样轻轻拍打着皮肤入水的边缘。
言落月特意往宓记尘的头发上看了看,发现二师笔的头发又黑又直,秀发如瀑,即使被水打湿,看起来也仍是满满的一大把。
下意识地,言落月忍不住勾起一缕飘到自己眼前的头发,蘸着水用指尖来回搓了搓。
宓记尘感觉到头皮被拉扯,很好奇地转头看向言落月。
“小师妹,你这是在干什么?”
“咳。”言落月故作正直地松手,把二师笔的头发放回水面,“我想试试,看会不会掉色……”
“是吗?”宓记尘也捞过一缕自己的头发,用力地和着温泉水揉了揉。
捏着这撮头发,在眼前摇晃了两下,二师笔有点遗憾地说道:“哎呀,不会掉色呢。”
言落月侧过头来,以她泡在水里的高度,正好能看见二师笔白玉般流畅细腻的下颌线。
之前山林初见的时候,宓记尘赤足而来,手持杜若石兰,姿容宛如传说中的山中神女。
现在宓记尘泡进水里,飘扬的秀发都沾了水汽,服帖地散落在肩上、粘在白玉似的脸颊上,越发显得不入凡尘。
最令言落月惊奇的是,宓记尘无论是眼神、语气、还是自然而然的动作,似乎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天真。
要不是知道二师笔的种族,或许她真会怀疑对方是个山鬼。
常年隐居深山之中,乘赤豹、从文狸,瑰丽又浪漫,活像一首动人的歌。
“师兄平时在这里修炼啊。”言落月吁出一口气,“确实哦,泡水是比坐蒲团舒服。”
宓记尘赞同地点点头:“不过,我在此修炼,是有别的原因。”
他指了指金色的温泉水面:“这池温泉连着宗门的许愿池,可以听到顺水流淌而来的愿望。”
“是吗?”
言落月微微一愣,连忙凝神侧过耳朵。
她听见了风声、鸟声、枝条和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就是没有宓记尘提到的许愿声。
“我怎么没有听到?”
宓记尘抿唇一笑,冲言落月伸出一只白玉雕成般的修长手掌。
“小师妹,你碰我一下。”
言落月依言用指尖接触了一下二师笔的掌心。
说来有些神奇,随着两人皮肤相触,当真有许多声音一股脑涌到言落月耳畔。
每一条愿望都好似一滴水珠,而许许多多的愿望则凑在一起汇聚成汪洋。
一时间,言落月仿佛置身闹市,耳畔一瞬间滑过许许多多细碎的语句。
有人许愿明天的课业可以减轻,有人盼望自己大考能获得优越的成绩。
还有人希望自己能找到丢失的灵雀,那只鸟儿和她相处许久,已经像是她的家人一样。
每一句话里都包含着一个小小的心愿,愿望像潮水般涌来,在接触到言落月的一瞬又自动分流,绕过她冲刷上宓记尘的心田。
和愿望一同被言落月感受到的,还有许下愿望之际,大家憧憬、期待,又些微忐忑的美好心情。这感觉微酸微甜,像一枚新鲜的青橄榄。
言落月凝神听了一会儿,很快就给这些愿望找到了一个简洁易懂的分类方式:
第一种,来自非剑修。
第二种,来自剑修。
不是言落月神机妙算,实在是属于剑修的愿望,真是太好认了!
像是什么希望能变得有钱,可以天天给心爱的佩剑做保养。
希望能够捡到钱,明天就去给佩剑做保养。
还有希望常给剑做保养的炼器师能够打折,马上月底了,储物袋扁扁,已经快空了啊……这种非常脚踏实地的愿望。
言落月:“……”
很好,剑修们真是一万年人设不崩。
就在言落月打算收回手指的瞬间,一道清晰、坚定又清韧的少年愿望,忽然冲入她的耳畔。
那人果断地许愿道:“希望我能超过江汀白!”
言落月:“诶?”
没想到啊,大师兄在剑修中的存在感挺不错嘛。
睁开眼睛,言落月放下手腕。
宓记尘显然也听到了那句愿望,于是他的笑容中,就带上了一丝期盼又明朗的笑意。
言落月请教道:“二师笔,你常年听着这些愿望,不会觉得吵吗?”
宓记尘摇头微笑:“不会的,这是我修炼的方式。”
他一边说着,一边步上青石砌成的台阶,弯腰捡起衣服穿上。
宓记尘回身,以询问的目光示意言落月:我要去进行之后的修炼了,小师妹你要不要跟上?
言落月眨眨眼睛,心中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好啊,师笔等等我!”
……
宓记尘一路走进山林,圈起手指凑近唇边,吹了一串悠扬悦耳的唿哨。
随着他的哨声,山林中扑棱棱飞出上百只鸟雀,有的颜色鲜艳,有的羽毛柔顺,有的胖成一团球球,胸口细密的绒羽,一看就知道很好摸。
宓记尘伸出手臂,鸟儿们就像是站在树枝上那样,自然而然地停在他的胳膊上。
二师笔耐心地挨个摸过这些小家伙们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