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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往常,姬轻鸿肯定不会让两个徒弟就这么走了。

但是今天,他不仅拦也没拦,而且还若有所思地盯着言落月的背影。

过了良久,姬轻鸿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他曾经为很多有趣的事笑过:调侃有趣、捉弄有趣、争斗有趣、愚蠢有趣……

世间万物,大抵都有个博人一笑的价值。

但在这一刻,姬轻鸿是在为自己而笑了。

……

巫满霜和言落月绕着鸿通宫走了一圈。

他们两人的加入,迅速改变了目前的战场格局。

这份变化很快就被鸿通宫人注意到,然后汇报给了目前还没有露面的鸿通宫主。

“——什么?!”

一声不满的呼喝,从宝座之上传来,在空旷的大殿中碰撞出层层叠叠的回声。

前来报告这消息的宫人,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甚至不敢稍抬一下头。

他战战兢兢地报告道:“主要是有一对少年男女,他们血洗了战场……”

鸿通宫主发出一声暴喝:“竖子安敢如此!”

稍解愤怒,他匀了一口气,狐疑问道:“两个人就能血洗战场,我鸿通宫何时变得如此无能了?”

属下痛苦地闭上眼睛:“因为他们两个……不,她一个,主要是用自己的血洗了战场。”

鸿通宫主:“???”

这属下平时也算知心,怎么现在听起来,说得浑然不是人话?

“什么意思?”

属下的身体已经抖若筛糠,要强撑着才能在宫主的威压之下把话说完。

“回宫主,我们也不太明白其中原理……但据说她拍了自己一掌,然后我们的人就都死了。”

鸿通宫主:“……”

属下的这番详细解释,不但没解释清楚,而且还让人更迷糊了。

听闻这个答案,鸿通宫主十分怀疑地看了这个下属一眼。

他感觉,自己虽然手下留情,没有催动法诀,把这下属变成行尸走肉。但这下属的脑子却好像已经被血酒腐蚀得差不多了。

鸿通宫主沉下脸道:“那两人是什么

身份,你详细道来。”

属下道:“是一男一女,少年模样,修为只有元婴……”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鸿通宫主强行打断。

此时此刻,浮现在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会让他的敌人看了心头一颤。

鸿通宫主怒极反笑:“只有元婴?!”

什么时候,元婴修士也能左右这种以天下为棋的战局了?

要是元婴能有这样厉害,那不如人人都修元婴,不要化神也不要大乘好了。

殿内的气压,低得让人心惊胆战。

属下已经在地上趴成一滩软泥:“是啊,只有元婴啊,宫主。那少女操纵一棵巨木……”

他刚想接着描述巨木黑白相间的外表,宝座上的鸿通宫主却一下子站起身来。

幸好这属下趴在地上。

因而他就没看见,宫主的脸色,竟然有一瞬间的发白。

下一刻,满殿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氛瞬间一收,鸿通宫主冲着属下草草摆手:“我已知晓他们来历,你退下吧。”

属下爬出大殿,心中长松一口气——

幸好,宫主没有嫌他无用,对他催动那血酒。

还好,宫主知道那一男一女的来历。既然如此,想必就有方法对付他们吧?

如果这属下能看清鸿通宫主此时的脸色,想必就不会这样自信。

大殿之中,鸿通宫主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假如他的名字叫黄鹤,经营的产业乃是江南皮革厂的话,此时此刻,大概就是他准备卷起小姨子跑路的时候。

——他一听关于“巨木”的描述,就知道了那一男一女的身份。

现在,鸿通宫主只想对天尖叫:不是说落月之木本体在魔界吗,什么时候被人移栽到人间来的?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难道他真要对两大神物的化身出手?

那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

言落月还不知道,有人误把镜像树当做了她的本体落月之木。

在打扫了战场一圈,保证己方取得绝对优势以后,她就和巫满霜潜入了鸿通宫内部。

按理来说,这里也该是个气派阔绰的宝地。所望之处,亦是雕梁画栋,富贵皇华。

身为曾经的顶级宗门,鸿通宫曾穷尽整个南方的修真界之力,来供养他们一宫。

整座建筑群气派无比,连石板的缝隙里,都填着价值百块灵石的金丝材料。

但在这一刻,满宫近乎空荡无人。

言落月和巫满霜行走在其中,甚至不必费心隐匿行迹。

此时再看周围的名花娇树,就只能从中品味到一丝凄凉。

言落月感慨道:“果然是失道者寡助啊……”

潜入鸿通宫,当然是为了取回乌啼之火。

按理来说,这样宝贵的东西,应该被存放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密室当中。

然而言落月放开神识,却正巧听见几百步远处,两个弟子正在窃窃私语,对话中不时提到“乌啼”二字。

捏了捏巫满霜的手,两人默契无比地朝那个方向靠近过去。

这两位鸿通宫弟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言落月与巫满霜的存在。他们正在小声交谈,语气惴惴不安。

听了几句,言落月便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人是负责照顾乌啼之火的弟子。

其中一人说道:“乌啼之火今日还是暴躁,脾气更胜往日。”

另一人道:“我们要不

要……和大人们报告一下?”

前一个人就苦笑了一声:“你尽管去呀,现在上面哪还有人能给我们报告呢?”

“……”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凝结一般,令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前一人喃喃道:“我刚刚出未央殿的时候,正碰上宫主来观看乌啼之火。他命我退下,我也不敢久留。你说,宫主会不会……”

“嘘!不要说!”

两个侍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因为恐惧而颤抖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带着哭腔说道:

“倘若我们不会、不会被宫主发觉……我是想降的……”

过了良久,另一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我也想降。”

这两人脚步渐渐走远,言落月的目光则投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从这番对话里就能听出,鸿通宫已不得人心。

哪怕是内部的宫中弟子,若没有血酒控制,只怕也要如鸟兽散。

现在回想起千炼大会上,鸿通宫的嚣张气焰,言落月只觉恍若隔世。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再眼看他楼塌了。

品味了一下这两位侍者的对话,言落月奇道:

“乌啼确实性格比较暴躁……不过它现在应该只是一朵小火苗而已啊。”

在传闻之中,那朵分火被鸿通宫周密地控制起来,还作为消耗品吸取其中精粹。

在这种情况下,小火苗仍被判断为“暴躁”。

莫非乌啼之火的自由度比他们想象中更高,还能追在别人屁股后面,烧他们的头发吗?

抱着这个疑惑,言落月来到未央宫中。

宫内修建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密室。

她和巫满霜步下九十九阶玉板金阶,便一眼望见光芒微弱如早春细草的乌啼之火。

乌啼之火的光芒已经很弱了。

如果说,银光擂场里的红红是装死,那眼前这一朵分火,看起来就是差点真死。

它的模样虚弱得像是经年暴晒之下,褪色的草絮,单是望着就令人感觉揪心。

但言落月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两个宫人会说它暴躁。

因为这朵淡青色的小火苗……他就真的挺暴躁的。

只听他像是机./关枪一样,嘴巴不歇地冲眼前的男人喷个不停。

——诶,这朵乌啼之火居然会说话?

言落月估计,它可能是从乌啼之火的鸟型上,单独拆下的那只嘴巴。

只听淡青色的分火叭叭道:“真是笑死大家火儿了,关你爹时就没想过要拆这东西,现在急着把你爹放出来,闷着头吭哧吭哧在这儿拆。呵呵,晚了,你上吊去吧,撞墙去吧,掏裆玩蛋去吧!小王八羔子,今天你一进门,我就看你满脸写着王八犊子色儿,头顶冒缺德烟,脚下淌扒灰脓,浑身上下往出喷茅厕味儿……”

言落月:“……”

巫满霜:“……”

言落月震惊道:“乌啼他……他经历了什么?”

话说,这朵乌啼之火的分火,不会是不停歇地在这里骂了鸿通宫三千年吧?

从巫满霜的眼神里来看,他也有点震撼,并且麻了。

轻咳一声,巫满霜从阴影处主动现身。

他语重心长地教育乌啼之火:“不行,你还是一朵小火苗,不能说脏话的。”

言落月:“……”

青色小分火:“!!!”

正在拼命拆禁制的鸿通宫主:“!!!”

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日,一男一女,少年模样,还跟乌啼之火这么熟稔,他们应该就是——

没等一个念头转完,巫满霜已经流畅地继续说道:

“别的骂也就骂了,但你怎么能骂小乌龟呢?”

这肯定让他不能忍啊!

言落月:“……”

轻咳一声,言落月也帮腔道:“是啊,怎么能管小乌龟叫王八呢。”

也就是骂人的是乌啼之火吧,不然,她小龟龟可听不得这种话。

原本细如柳叶的火苗,在确认了他们两人的存在以后,忽然大幅度地抖动起来。

就好像一个天地间飘荡了许久的旅客,终于回到自己暌违已久的故乡。

乌啼之火一下子扑到困住自己的透明罩子上。

他的声音里虽然带着抱怨,但听起来却满满都是见到亲人以后,那种特有的信赖哭腔。

“——小树苗,大石头!”

“你们……你们怎么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