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潜入这只傀儡噬情网神识深处的那一刻,言落月看清了对方如今的样子。
于是,不久之前的谜题终于迎刃而解。
怪不得之前她和巫满霜几次想要前往魔界,都被这只傀儡噬情网死死地拦在外面。
当时言落月还怒喷了几句“你有本事就开门啊”之类的垃圾话,可惜对方始终不为所动。
而现在,言落月知道,为什么这只傀儡噬情网坚决不肯让他们来到魔界了。
因为它正处于新一轮的晋化之中。
是的,眼前的傀儡噬情魔——它本是一只普通的傀儡师,后来由于某次机遇,令它晋化成了可以打开空间通道的傀儡师。
再后来,它融合了现代网络,晋化成了傀儡网。
乃至于最后,它于某个世界里,往自己的网络中塞进了一只大型噬情魔,旋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后——
这只傀儡噬情网,终于迎来了它的第四次晋化。
假如以异种的标准判断,这只傀儡噬情网无疑是异种中的佼佼者。
不管是天赋、运气还是能力,都足以在异种中首屈一指。
有的异种终其一生,都无法由泥里钻晋化成一只最普通的泥巴魔。
而这只傀儡噬情网,它在从傀儡师状态晋化出空间能力以后,竟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新一轮的生长,每一次的晋化方向都恰好地补上一块短板,并且令人感到惊奇。
“这究竟是个什么运气!”言落月震声道,“这运气但凡分我们一半——”
她也不指望自己从“落月之木”晋化成“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之木”,可是让这鬼东西当初晚到个两三万年不行吗?
但凡这只傀儡噬情魔潜入这片世界的时间,晚个那么两三万年,当年那一仗,也不会打成现在这样啊。
对手如果运气太好,比赛时就免不了令人在心中骂娘。
这一刻,言落月终于懂得了某些妖族们,为异母魔专门发明一门脏话时的感受。
——反正不论这些异种们搞出什么事来,先骂异母魔肯定没找错人。
巫满霜关心道:“它这次的晋化方向是什么?”
“我往异母魔嘴里塞一朵乌啼之火!”一提到这件事,言落月瞬间心态爆炸,“它这回……想要晋化成我!”
乌啼之火:“???”
巫满霜:“!!!”
是的,没错。
这只曾经经历过三次晋化、运气奇佳、每次晋化都恰好能根据当时的情况,融合一项最符合场景的能力或生物的傀儡师。
在这一次的晋化里,它的模样从一个黑漆漆的人形,变得挺拔、粗壮、又修长。
只见无数漆黑如墨、刚刚生成的崭新丝线,正像是树根一样,拼命地往自己脚下的土地里钻。
很显然,在和落月之木对峙了几千几万年以后,这只傀儡噬情网打算以落月之木作为新一次晋化的契机和范本。
于是,在这场晋化里,它像一棵大树那样,将自己的根系驻扎在魔界的土地里。
只可惜,言落月和巫满霜到来得太早,动起手来又速度太快。
傀儡噬情网的晋化才刚刚进行到一半,就被言落月从中打断。
在双方刚刚见面时,这只傀儡噬情魔伪装得相当安静消极。
但被言落月一语揭破后,傀儡噬情网顿时一改先前的沉默风格。
刹那之间,由傀儡噬情网操纵的银丝线里,传来一阵阵足以将人撑爆的信息洪流。
显然,在权衡过利弊以后,傀儡噬情网发觉,即使暂时放缓晋化的速度,也要将主要精力投注到和言落月的对抗之中。
因为,言落月绝不会坐视它圆满地完成这次晋化。
除了攻向落月之木的信息洪流之外,言落月还感觉到了更多东西。
身为落月之木,言落月的树根深扎地底,遍布魔界。
这些根须就是言落月延展的手臂、耳朵和眼睛,让她能够感受到魔界的处处动态,以及将魔族们战死的英灵纳入落月之木里。
正因如此,言落月能看到,许多人族和妖族们,从空间通道的各个角落悄悄地潜入了魔界。
落月之木的根系蜿蜒在他们脚下,为这些可爱的战士们披上了一层不引人察觉的隐匿灵气。
除此之外,言落月还能够感觉到——魔界的异种们,它们比前一刻更躁动了。
不,不是因为大家正在努力对异母魔下绝育药。距离那些绝育药粉发作,还有好些时间。
这些异种们发生躁动的时间,恰好和刚刚傀儡噬情网组织起第一波反攻的时间吻合。
巫满霜和乌啼之火受先天条件所限,他们对于整个魔界的感知力,远没有落月之木这样细腻敏锐、面积广大。
但在听完言落月的叙述以后,巫满霜还是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
“它对异种们的控制能力,是什么时候增加了这么多的?”
这也同样是言落月的疑问。
要知道,傀儡噬情网虽然带着异种们扎根在这个世界,已经有几万年之久,但异种的社会结构本就松散。
高级入侵异种驱使低级异种做某件事,多半是凭借自己在晋化树上的高级生态位。
这就导致了,高级异种虽然可以命令低级异种,但它们无法管辖低级异种是否有自己的小心思,会不会磨洋工。
就比如说,一些低级的泥里钻、青鬃魔等异种,在照顾异母魔时,会偷吃异母魔的食物。
至于傀儡噬情网,它倒是可以“无微不至”地控制下位异种。
但这种控制的前提,就是要由一根相连的细细银丝,作为傀儡的牵线。
而像现在这样,如此大面积地鼓动起整个魔界的异种,甚至没有往那些首领身上牵一根傀儡丝——这种强大的控制能力,傀儡噬情网是什么时候拥有的?
言落月和巫满霜对视一眼,迅速反应过来这个谜题的答案。
两人异口同声道:“这是它的晋化方向!”
——更强大的、无需银线的操纵,这便是这只傀儡噬情网新的晋化方向。
要是这样的话,言落月就更不能让它晋化成功了。
巫满霜默默地将自己的手覆在言落月的手背上。
他皮肤颜色苍白,清晰的纹理下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巫满霜的手掌比言落月大上一圈,有力的手指根根模样如玉,恰好多出一根指节的长度,可以抵在落月之木的树干上。
源源不断的至阴之力,便经由这只手传来,化作言落月无往不利的刀枪和剑戟,锐不可当地刺向傀儡噬情网的内部和本体。
在双方交战了几个回合以后,傀儡噬情网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自己讨不到好处。
下一刻,它当机立断更改了交战策略。
这片银网不再正面对敌,信息流在言落月的树枝和自己的银色细丝之间,狡猾地游走起来。
与此同时,傀儡噬情网动用起自己尚未晋化完全的新天赋,对异种们发起了两道命令。
一道冰冷的意识灌入言落月的脑海。
这是自从她来到魔界以后,傀儡噬情网第一次表现出交谈的欲/望。
它说:“你知道我命令它们做了什么吗?”
即使傀儡噬情网不提醒这一句,言落月对于这些异种们的监管也没有一刻放松。
所以在第一时间,言落月就已发觉,魔界的异种们被分成两份。
其中一份凝聚起来,开始攻击起一切它们能找到的、落月之木的根系。
这部分异种,对于言落月来说很好对付。
因为巫满霜和乌啼之火都在它身边,所以至阴至阳的力道,能以言落月为载体,传向自己树根所在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一刻,言落月刻意未曾将阴阳混合。
整棵落月之木就像是黑白分明的镜像树那样,至阴至阳的力量,在树根之中被分做两片,力道十足地反击了那些以卵击石的异种。
霎时间,以落月之木为界,南北各有若干异种化作飞灰。
只不过,南边的异种化作飞灰时浑身滚烫,仿佛曾被太阳烧灼。
而北部的异种们,它们更像是被人力难及的低温冻成了一滩渣滓,骨骼和体表中所有的水分,都在一瞬间凝固成冰,再升华成冰冷的白气。
这些异种们的攻击,并未能够伤害到落月之木,充其量只能说是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里,言落月意识到一件事——
怪不得,异种们在魔界的建筑风格会是那样:挖空山体,藏在山里;挖空地底,潜伏在洞穴里……
它们未必是天性就喜欢地下的生存环境,但它们想要抢占落月之木的生存空间。
因为在魔界之中,但凡是有土壤的地方,就有可能有落月之木的根系生长。
所以,这些异种们挖空底下,抢占空间,以免落月之木的根系当真遍布整个魔界,然后在某一天,成树根为把它们绞死的绳索、纳命而来的刀戟。
这些胆大包天,敢于攻击落月之木树根的异种,数量很少。
看起来,它们只想对落月之木起到一个骚扰作用。
而数量更多,也更令言落月感到不解的,是剩下的异种。
除了把异母魔和少数异种们留在巢穴之外,其余的所有异种,几乎都浩浩荡荡地汇聚成军,然后朝着人界的方向涌去!
不清楚傀儡噬情网为何拟定这个战术,言落月心中闪过疑惑和警惕。
与此同时,自然也升起一股难以掩饰的焦急。
——这个东西,它想要做什么?
此时此刻,落月之木和傀儡噬情网互相缠绕交织。
他们之间信息的传递,不是靠嘴巴,而是靠最直接的信号交互。
下一秒钟,言落月在神智中“听见”这只入侵异种便发出了令人厌恶的愉快笑声。
伴随着笑声一同到来的,还有傀儡噬情网清晰得不加掩饰的恶意。
“你会分心的。”傀儡噬情网笃定地说道,“现在,我们重新扯平了。”
这一刻,傀儡噬情网因为晋化分心,而言落月则因为关注人界的状况分心。
两下一算,大概还是傀儡噬情网赚了。
之所以说是“大概”,就因为……
言落月试探道:“你知道在这一个命令之下,你的异种们要消耗多少?”
傀儡噬情网大笑起来。
“已经几万年过去了,可你们,还有你们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仍然保有着天真软弱的可爱。”
假如异种会开玩笑,那傀儡噬情网此时的语调就该是戏谑的。
不过,它似乎并无戏谑这么高级的情感。
于是经由对面传递来的感情,只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以及冰冷又硬邦邦的嘲笑。
“——那些异种,它们源源不断,即使全部死去,也可很快就能生出新的。”
这一役,它操纵了几乎所有异种对人间大军压境。
不过,即使是乡间老农也知道要为明年留下播种的种子。
所以傀儡噬情网也留下了所有的异母魔,还有少数负责照顾异母魔的低级异种们。
它对自己的同族们没有一丝一毫的体恤。
在傀儡噬情网的规划里,即使所有异种都在这一战中死去,但只要能令言落月分心、只要能让自己安全地完成晋化,那这甚至称不上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