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月上梢头。帐篷里,原本闭目酣睡的秋惊忽然坐起身来,轻手轻脚地从睡袋里挣脱出来。
帐篷虽是一支武者小队规格的三人帐篷,但凌一弦此刻不在里面。
没办法,按照莫领队的要求,队员们入睡时到三人一组,互相照应,一旦发异状,要立刻开口示警。
于是娄妲作为身边唯一没有队友的队员,当场被莫『潮』生分配了一个凌一弦。
这俩姑娘今晚住在莫领队隔壁帐篷,很难说里面究竟有没有莫『潮』生以公谋私的手段在。
听见秋惊的动静,他旁边的睡袋里,江自流睁开一只惺忪睡眼。
“秋惊,你睡『迷』了?今晚没轮到我们守夜。”
“我知道,我有事出去一趟。”秋惊将手掌平平往一压,“继续睡你的吧。”
“吧”字尚且未落,江自流已经重跌入黑甜乡,鼾声连天。以他那个万事不挂心的『性』格,直接把秋惊的举动理解成要去上厕所。
不是中学小女生,上厕所要手牵手要人陪。既然秋惊要去,那让他去呗。
转瞬入睡的江自流并未看到,在秋惊离开帐篷后不久,有一个态骠健的男人闪出营地。
从姿态、身法、以及位置来看,这人都必定是带队的莫领队无疑。
那么,半夜三更、四无人,一看秋惊不顺眼的莫『潮』生,要尾随秋惊去哪儿呢?他手里拎着的那把杀气腾腾的斧,是想干点什么?
以莫『潮』生那个无法无天的『性』格,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令人奇怪。
正因如此,当秋惊主动把他引到一处幽静平敞、适宜动手的谷底,然后敢转身站定,静候莫『潮』生的光临,这份勇气首先值得嘉赞。
月『色』,莫『潮』生似笑非笑,单斧拄地:“脑子不错,你看出我想约你出来谈谈了?”
秋惊谦逊地点了点头,“您天支开我的时候,我了。”
他日里被莫『潮』生打发出去六公里,提前探了今夜的扎营地点,同时在也扎营地附近,选好了这么一处地理位置优越的谷底。
非常幽静、非常干净、地形也致非常平坦。无论谈话是切磋,这里都不失为一块宝地。
莫『潮』生哼笑一声,提起斧头:“胆子也不错。你知道上一个敢单独跟我出来‘聊聊’的人,在坟头草生了多了吗?”
秋惊笑了一:“我想,莫先生应该不会这么对我的。”
他在是莫『潮』生名的成员,莫『潮』生可以找他的茬、给他多多地分配工作、甚至一言不合把他打伤,但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而且,秋惊对此也很看得开:众所周知,『毛』脚女婿刚上门,总是要被老丈人刁难一番的。
特别是,这个老丈人一辈子没谈过恋爱,一看是fff团的死忠成员。
听见秋惊胸有成竹的口吻,莫『潮』生缓缓地眯起眼睛。
一秒钟,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饭锅的斧头重被莫『潮』生墩回松软的泥土,斧柄在地上戳出了一个碗口的圆坑。
“行,不管你是真不怕是假不怕,至少脸上够绷得住。”
莫『潮』生收起斧头:他本来也没打算把秋惊卸八块,滋润山谷里的茶花树。只不过想做凌一弦的男朋友,他试试这男孩的胆子和气量,也无可厚非。
沉『吟』片刻,莫『潮』生难得在说话时放慢了语气。
褪去身上那股风风火火的燥意后,他竟然真有了几分为人长辈的模样。
他善解人意地说:“一弦跟我长,『性』格比较野,平时劳你多包容照顾一些。”
勇敢的秋惊,此刻宛如像素小人马里奥一样,biubiubiu地跃过莫『潮』生挖的每个坑。
他很真诚地说:“没有,一弦非常可爱。我们在一起都是互相包容,没有谁照顾谁更多的这个说法。”
莫『潮』生『摸』『摸』巴:“我概听说过你家里是干什么的。你从小见到的美女应该也不少,不知道一弦在你心里能不能排上前三啊。”
此时此刻,莫『潮』生语气简直堪称温和,但谷底是凭空掀起一阵无端的杀意。
而机智的秋惊,此刻宛如像素小人马里奥一样,顶起金砖,吃所有采分点金币。
“审美是种比较主观的印象,比如我觉得,我妈妈和一弦,是世上最美丽的个女人。更何况,即使有人比一弦更漂亮,难道我要喜欢她,人家能看得上我吗?一弦可以喜欢我,是我的幸运。”
连续发落空,莫『潮』生轻轻地喷出一道鼻息。
“你和一弦的事,她既然一心愿意,那我既管不了,也没有立场管。她已经长,不是我一手带起的那个小孩子了,那么无论以后磕了碰了,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如果凌一弦在场,听见莫『潮』生这么说,概会惊奇地睁眼睛吧。
原来莫『潮』生虽然看起来咧咧的,但他心里真的有笔账,而且这么清晰。
秋惊笔直站着,洗耳恭听,着莫『潮』生接来的“但是”。
一秒钟,莫『潮』生说:“但是,你我都知道,而凌一弦未必知道——只要人愿意,那言语的力量,可以比任何武器都要尖锐百倍、锋利百倍、留的伤害更是能贯穿年、二年、乃至一辈子。”
秋惊张口欲语,被莫『潮』生一个手势给堵了回去。
“听我说完。”莫『潮』生严肃地说道。
“你们在相处的很好。这也看不出什么,热情上头的小年轻们,都可以如胶似漆。我自己养的孩子我很清楚,在你们相处的时候,她确实受到了你的照顾。”
“但如果有一天,你们相处不好了、甚至于翻脸了,那么不要伤害她,和她好聚好散。当然,如果你不小心伤害了她,那也没关系……”
莫『潮』生笑了起来,『露』出森的牙齿,在朦胧的月『色』显得异常惊人。
他慢悠悠地说道:“看在你们从前的情分上,即使你伤害了她,我也会对你包容一些的。”
秋惊毫不怀疑,莫『潮』生口里的“包容一些”,可以量翻译成“哪儿的黄土不能埋个人呢”。
山风扑面而来,仿佛也吹过莫『潮』生身上散不尽的血腥味。
如果说,凌一弦是只初出山林,小心翼翼胆妄为地,对着外面世界探出爪子的小野兽。
那莫『潮』生这个人的本质,概是凶兽胡『乱』扯了张人皮往身上一披,接缝处没怎么裹紧。
如果不是因为凌一弦,秋惊这辈子也未必会认识这样的人。
但正因为凌一弦,秋惊永远也不会忌惮莫『潮』生。
如果你深爱着一个女孩,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舍不得伤她的心,怎么会害怕她身后阴影里的那个守护者呢。
秋惊弯起眼睛笑了笑:“请放心,莫先生,您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保持着那个友善、温和、全无棱角的微笑,秋惊的声音温润得像是一池潭水:
“作为您允许了这段关系的报答,我也想回报给您一个小小的建议——到玉门的事忙完了,莫先生不如也试试谈恋爱吧?”
莫『潮』生概八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奇的提议。
迎着莫『潮』生震惊的表情,秋惊不疾不徐:“像是我一个朋友吧,他尽管有着三年的监考经验,但直到自己亲自场考过一回,才知道考生其实没有想作弊,他是选择题答不出来,所以才一个劲儿地抛橡皮呢。”
说完这句话,秋惊轻快地耸了耸肩,擦肩越过莫『潮』生的身影,步态悠闲地往营地的方去了。
只留莫『潮』生呆立原地,冥思苦想,很想当场追上去抓着秋惊问一问:你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临时编出来的?
有,虽然你笑得那么友善,可我怎么是觉得,你在嘲讽我是条指手画脚、只有理论功底的单身狗?
出于这些日子来,对秋惊的了解,莫『潮』生并没有把这个问题真的问出口。
不知道怎么的,他是意识觉得,秋惊肯定会温柔善良地笑着,没准会“不经意”地拉起凌一弦的小手牵一牵,然后平淡无波地表示,莫先生您真是想多了呢。
莫『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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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的第七天,他们这支小队听见了『潮』水的声音。
山林里很多东西都可能发出类似海『潮』的声音,因为自然创造出的音『色』近似而不同。
无论是长风拂过宽阔的叶子、千百只昆虫丝丝摩擦起透的后翅、甚至于细密的雨珠从叶片滴落到地上、蘑菇和木耳从腐朽的树木上发芽生长……这一切的声音,听起来都类似于『潮』声。
但这次的声音不一样,当刚从远处传来时,凌一弦忍不住站住脚步侧耳去听。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回的动静有种擦肩而过的熟悉。
莫『潮』生回身,挑起眉『毛』看着她,像是在问“你有什么幺蛾子”,所以这声音肯定不是当年在山里时和他一起听过的。
江自流茫然地回视,随即想到什么似地望她的小腿,以为凌一弦是旧伤复发。也是说,这声音不是他们武者小队一起听过的。
只有秋惊,他和凌一弦一样站定脚步,沉眉静听着远方的声音,表情里带着回忆和思索意。
“一弦。”他忽然跟凌一弦求证,“你听,这声音像不像是很多脚同时在地上爬?”
暗器流武者的耳朵,肯定是比其他武者更加好用的。
是他的表达方式比较直接,一时间让队伍里不少人起了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在秋惊的提醒,虽然没法分清那种『毛』躁的、许多脚同时在地上爬的细微差别,但凌一弦也当场过来。
只有她和秋惊经历过的、多足的意外,确实有那么一件。
那是凌一弦第一次在g市出公演时,和秋惊前往研究所,对付刺面蛛群的时候。
想起此事,凌一弦当即精神一振。她扯了莫『潮』生的衣角,无声地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
莫『潮』生会意,当即在原定的计划路线上拐了个小弯。
潜行不出里,他们看到了让人类觉得头皮发麻的一幕:只见山峦上,密密麻麻、宛如『潮』水一样的刺面蛛『操』持着八条『毛』剌剌的长腿,簌簌地从山岩、树梢、腐殖被上爬过。
蜘蛛们的『毛』腿划动的声音,共同组成了细微的“海『潮』”。在们花纹鲜艳的屁/股后面,丝丝缕缕的网状粘『液』像是某种残留物一样,生生地铺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