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干脆躺回床上,仰头看着手机屏幕,不停地打字又删除。半个小时过去了,不仅没编辑出一条完整的信息,反而惹得陈桓自己更加烦躁。
他干脆心下一横,手在脑子反应过来前,抢先把电话拨了出去。
“喂。”
陈桓听见刘子衿通过电波传过来的声音,顿时如梦初醒,他把手机拿远了点,反复确认是通话界面没错。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就从床上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动作迅速地整理好发型,扣上衬衫领带。明明对方什么也看不见。
陈桓把声音压在喉咙里清了清嗓,“子衿。”
刘子衿会接电话完全是因为他原本就打算下班后和陈桓交代一下医嘱,顺便通知他下周可以安排林女士出院了。没想到刚走到小区门口,对方就打了电话过来。
“嗯,”他走得快,气息有点不稳,“下周你找个时间来帮林阿姨办出院。”
陈桓把音量放到最大,贴在耳边,自然能听见刘子衿那儿有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还夹在着些喇叭声。他说话声音不大,陈桓只能费劲地从嘈杂的环境中挑捡出他的声音。
“好的。”陈桓怕他正事说完就挂电话,于是连忙问,“刚下班吗?”
刘子衿正巧走进楼里上了电梯,没注意陈桓说了什么,就随意的嗯了声。
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声消失了,变得异常安静,像是进入了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
陈桓记得医院正常下班应该是是五点半,按理来说刘子衿应该早就到家了,当然除了加班的情况。但听他喘气声,更像是不太剧烈运动完的频率。
“你不会是走回去的吧?”
刘子衿刚准备按楼层键的手指顿了一顿,他简直怀疑陈桓在自己身上装了个监控,不然怎么才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已经精确推理到他是下班后走路回家的了。
他自胸腔里发出了个气音,“陈桓,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当然不是。”陈桓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居民楼,耳边就是刘子衿的声音。一瞬间,这几天一直包围着他的燥郁心情,像缕烟,忽然被风一吹,烟消云散了。
“以后下班了打个电话给我,几点都来。”
电梯到了。
刘子衿昨晚值夜班,就睡了俩小时,早上还排了一堆工作。骨科医生一般年轻人居多,这自然有它的道理,毕竟他们不仅得给病人下遗嘱,保不齐还要帮人正骨。
他这会儿只想立刻马上瘫在床上补觉,其他啥也不重要,更不想和陈桓继续无意义的对话,“不敢劳烦陈总,要没啥正事的话挂了。”
陈桓听他语气恹恹,像是没睡好的样子,不想打扰他休息,于是说,“我说真的。子衿,我有点想你。”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这下两头都很安静了,就只剩陈桓聒噪的心跳声。
过不多会儿,听见刘子衿说,“没什么好想的。”
说完便挂了电话。
要说刚开始对话的时候,陈桓听刘子衿的语气已经不是那么疏远了,起码算得上是“认识了一段时间的人”,心里还有那么点沾沾自喜。但最后这一句,完全把他打回原形,那语气简直就像他俩刚重逢时,刘子衿客客气气对他说“麻烦了”一样。
陈桓坐在床沿,透过玻璃窗不仅能看见万家灯火,往远处延伸,还能看见月牙形的沙滩和平静无风的海面。他不会因为刘子衿的态度转变,就消极抑郁打退堂鼓,相反的,他开始琢磨起刚才提起的事儿的可行性来。
之前送刘子衿回家的时候,陈桓就留意过路程和时间,不堵车的情况下大概需要半小时。如果是步行,保守估计也得两小时左右。而他的公司离医院不过几百米,能确保在刘子衿打电话给他后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关于刘子衿不开车这事儿,但凡和他熟悉一点儿的人都知道。
他七八岁的一次端午放假,老刘带着全家开车去邻省玩,那天下着大雨,马路上能见度不高。刘子衿那会儿坐在后座,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老刘猛踩了一脚刹车,然后就听见安全气囊弹出来的声音。所幸一家人都系了安全带,刘子衿也只是脑袋磕在前座上,冒了个大包。
但他永远不会忘记走下车的时候,追尾队伍的最前头,好像有什么暗红的液体顺着雨水一路留到他脚下。
估计刘子衿会学医,也是有这次遭遇的潜移默化的作用。不过也因为这样,他下意识地对开车上路这件事非常抵触,自然也就没有买车。
打这次通过电话以后,陈桓又尝试过几次,但都没人接,于是他继续回归自己的老本行,乐此不疲地给人留言。
第一天的谈判可以说得上是完全撕破了脸皮,陈桓最后那几句话给对面施的压不是一星儿半点。但事实证明,对付这种无良企业,就得比他们更不要脸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