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白掏出湿巾擦手,看了林泊川一眼:“你小时候……你妈妈发病,会打你吗?”
脚边环绕的猫逐渐走开,林泊川弯着腰,仔细地把裤腿上的猫毛一根根捻下来,用消毒湿巾仔细擦了一遍,又脱下外衣抖了抖:“走吧。”
见林泊川不愿意聊这个话题的样子,臧白没再深究,跟着林泊川回到车上。
这地方和秋榕路一样,长了数十年的高大榕树遮天蔽日,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撒下斑驳树影。
林泊川开了冷气,却没有发动汽车,反在车里翻翻找找,找出来半包烟。他抽了一支点上,打开车窗。见臧白一直看他,顺手把点好的烟给他,又给自己点上一支。
他很平常地、聊闲天一样说起那些过往:“她很少直接动手,多数时候把我锁在柜子里,有一次把一壶热茶倒在我后背。”
“你爸爸……”臧白想说为什么你爸过了那么久才发现,到底是怎么样的父亲,把妻子和孩子扔在一边,什么都不管。
“我爸很难面对她,所以尽量避着不见面。
“因为我妈不喜欢我爸,她被我爸用一些手段强行留在身边。在被迫怀上我之后,她更恨我爸了。其实后面那几年我爸也差不多要放弃了,也接受了Alpha和Beta终究没有好结果,但这时候发现我妈精神出了问题。”
一截烟灰从臧白手上的香烟掉落,他扑了扑自己的腿,震惊让他不知道该接一句什么。
林泊川这短短几句话,一细想,这其中掺杂的痛苦和惨烈简直让人害怕,而且这种痛苦和惨烈也延续到了下一代,延续到了林泊川身上。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种事,父母该不会告诉孩子。
“我爸去世后,从亲戚口中大概拼凑出来的。”
林泊川深吸了一口烟,想起当年他林家的亲戚长辈们为了争权夺利和将自己行为正当化,而不停向他控诉他父亲生前的污点那段时间。
也想起那时他承受不住这些,放纵自己,直至犯下大错。
而犯错的对象此刻就在他面前。
臧白把烟嘴上咬得全是牙印,所谓亲戚的狠毒,他也有过切身体会。
满心的愤慨和疼惜,说出口也不过是轻轻一句:“你恨你爸吗?”
林泊川轻轻摇头,仰起脑袋枕在座椅靠背上,朝车顶吐了一口烟:“开始有点恨我妈把我关在柜子里,后来知道她生病,就原谅她了。”
父母因为自己的过错带给孩子莫大的痛苦,然而又知道他们并不是故意的,心里有怨有恨,然而不知道该怨谁恨谁。臧白太明白这种感受,此时他看着林泊川,就像是看着他自己。
林泊川就那么靠在椅背上,侧着脸看向臧白,他背后是车窗外的树荫和阳光,然而他自己却在阴影里,那么落拓,那么难过的样子。
“我爸去世那段时间,我过得不好,犯了很多错,其中最严重的一件就是……强迫了你。
“过后我很后悔,但更害怕,所以我逃走了……
“到今天还是很难面对。
“臧白,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这一切……”
隔着香烟灰色的雾气,臧白看到林泊川的眼睛逐渐湿润,蓄积起眼泪,斜着从眼角淌出来,滴落在真皮面料的椅背,拉出一条深色的湿痕……
可是林泊川为什么哭?他竟然会哭?该哭的那个人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才对?
臧白脑子乱了,接着整颗心都乱了。
林泊川一时没说话,眼泪也只有那样轻轻的两滴,片刻后就止住了,但他看着臧白的眼睛却没有移开,还是那么落拓、那么难过的眼神。
臧白错开眼睛,把目光投向窗外。
再次回忆起那件事,也再次带给他带来历久弥新的痛。他等来了愧疚、道歉和弥补,然而这些就够了吗?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很难过,这次不仅为他自己,也为了林泊川。
“臧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