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当然不能拿出任何一把刀!
假如他拿出的是刀,这些人就不可能还在icu紧急抢救,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太平间了。
洛九江眼也不眨地回答:“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这都是因为我信佛的缘故——另外前面那句话能完整地翻译过去吗?”
翻译:“……”
无论如何,洛九江是受害人,无限防卫是他的个人权利。他们不能因为洛九江狂暴地用一根普通木棍掀翻了轿车,就把他丢进监狱。
最终律师过来保释洛九江的时候,一个仍然对世界抱有幻想的年轻人悄悄地问洛九江。
“白杨木的材质,杖芯是龙或蛇的神经,长度七又四分之三英寸——是吗?”
洛九江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没搞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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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匪事件过后,洛九江小舒了一口郁气。
以防万一,他把那句誓言一字一句地说给寒千岭,而寒千岭亦分毫不错地学舌出来。
寒千岭向洛九江许诺,无论生前身后,他的灵魂都将归于洛九江的心房,随他上天入地,穿梭时空,生生世世。
几乎只在他话音落定的瞬间,洛九江就能感觉到,此方世界一直盈沸着的那股冲动慢慢熄灭了。
发誓以后,寒千岭没有问洛九江为何要这么做,也没有问洛九江这个誓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问洛九江:“既然能这样做,为什么不早让我说?”
洛九江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不是迷信的人,然而上一次他让千岭和自己说这话时,是在那片灵魂碎片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前。
于是这句誓言仿佛也就沾染了几分不祥的颜色。倘若要寒千岭提早说出来,洛九江心里总有点不舒服。
……他的不舒服是对的。
只在寒千岭发过誓后,像是灵魂深处从此也感到放心一般,寒千岭的身体迅速衰败下去。
这一片灵魂的强度比上个世界好上很多,因此寒千岭虽然虚弱,却还能由洛九江扶着走路,也能口齿清晰地慢慢说话。他的思维依旧敏锐,只有反应速度被困就于身体的牢笼之中。
最后一天,洛九江在海边支了一张躺椅,寒千岭倚在上面,身上盖了一叠毯子。
他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大部分时光都在睡觉。
然而沉睡的时刻,却又没有梦。
寒千岭缓缓地说:“我睡了好些时候,总想梦见你一次,但总是不成。”
洛九江坐在一把沙滩椅上,姿态随意,眼神却坚定:“梦不见也不用急,醒来自然就看见了。”
“我知道,”寒千岭含笑说,“我只是想梦见一些其他的、现实里没有的事情。”
他自出生起,就带着无法治愈的顽疾。
常人要是时时体味着这种程度的疼痛,只怕早就屈服于病魔之下。唯有他天性骄傲,撑着一口气,竟然也坚持了将近三十年。
他天生父母缘单薄,亲人缘更差。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开好头,所以后来背叛打压等事接踵而来,寒千岭虽然不甚在乎,但性格难免受到影响,愈发阴郁防备。
然后,就像是为了补偿他前半生所遭遇的一切一样,他遇见洛九江。
这是一段梦一样的时光,只可惜梦太短了。
寒千岭轻声说:“我总忍不住想,如果做一个梦,我们从小就遇见……”
洛九江接过了他的话头。
“我们会从小就遇见,”他坚定地说,“你诞生在一座白雪皑皑的圣山上,我则出生在四面环海的七岛。”
寒千岭的眼神闪了闪,像是听着一个遥远的故事,又带着几分好奇和欢喜:“那太远了,要怎么才能碰面呢?”
“一个女人怀着你,辗转流落到七岛上,我们就命中注定要相见了。”
“孤儿寡母,你的日子不好过。小时候,大家都欺负你。”
寒千岭一下就笑了:“怎么?我居然会任由他们欺负吗?”
“嗯……你脾气比较好。”洛九江眼也不眨地说,“然后这一幕被我看见了,我就跑过去,拉住你的手。把你带到我能爬到最高的树梢上,和你晃悠着小腿看夕阳,在斜阳的余晖里,我吹叶笛给你听。”
“我把你带到我家里,和你分一碗面,睡一张床……我们竹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谁欺负你我就替你出头,有人看不起我,你就下毒废了他的功夫。”
寒千岭的面容已经有些枯朽,可听着洛九江的讲述,他眼里仍闪动出几分灼然的光。
他努力地不表现出过多的憧憬,只像没事发生过一样笑着:“我给人下毒?这么让人惹不起吗?不过听起来合我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