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等挂了电话,把按着眼睛的手拿开,睁眼,热泪汇成一条小溪成眼角蜿蜒而下,瞬间就濡湿了枕头。
他彻夜未眠,第二天天一亮就跟着红姐上了高铁,随行的还有一个壮汉。
一上车,红姐就没收了他的手机,美名其曰管制化处理,过段时间就会还给他,宋然心里对这样的安排不大满意,但他到底拿人手软,不敢有异议。
这是宋然长到二十岁第一次离开故乡,却全然没有兴奋感,有的只是对未知的恐惧。
坐了三个小时的高铁,又辗转搭了两个小时的大巴,宋然被女人带到一间小公寓入住。
公寓只有十来平方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红姐让他先安心在这里住着,等过两天就带他上工。
宋然至此还有迷迷糊糊的,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是什么,不免慌乱。
红姐安抚性地拍着他的肩膀,软声说,“你放心,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能迈出第一次的坎,以后做什么都不成问题。”
因着只认识红姐,宋然不自觉地对这个好声好气的女人产生依赖,他想着无非也是做些苦力之类的工作,因此勉力笑了笑,不再多问。
他在小公寓里住了一天,才发现这里住宿的有许多跟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他透过门缝悄悄去看,有些甚至浓妆艳抹,看起来有种怪异的妩媚,他不敢惹事,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也不跟人打交道,内心不安至极。
他安慰自己,也许正如红姐所言,初来乍到必定是会不习惯,等真正上工,熟悉些时日,他就不会像误入新世界的旧人一般仓惶。
与此同时,斑驳的老小区门前,有一道踌躇不前的身影。
沈闻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他将近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宋然,两人最后的联系是昨晚的电话,他本不该来,可还是来了。
天边有大片璀璨的云锦沉沉浮浮,落在沈闻飞的眉睫间,盖去墨瞳里的神采。
余光所见,三楼的角落有个中年女人正从木门里出来,沈闻飞抿了下唇,到底抬步上前。
见一面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来到三楼中年女人的面前,语气客气疏离,“阿姨你好,我想请问宋然在不在家?”
中年女人瞧他一眼,眼带惊艳,出于对所有俊俏少年的热情,她扯着嗓子,带着浓重口音喊,“宋奶奶,有人找。”
沈闻飞说了声谢。
中年女人热情不减,叨叨着,“你来找宋然,你不知道他出去打工了吗?”
他便以为宋然是仍在工厂,“我知道。”
“也不晓得是去哪个地方,留下宋奶奶一个,怪可怜的,宋奶奶眼睛都没得了,他在外头也不放心呐。”
沈闻飞听出了点不对,乌眉蹙起,“他不在工厂?”
“咦,你还不知道啊,宋然一大早跟个女人走了,说是要离开这里去打工,我看那女人妖妖怪怪的,瞧着不靠谱。”
话方落,沈闻飞神情微变,一跨步进了宋然的家。
宋奶奶坐在客厅,原本两只浑浊的眼睛已经不见,变成两个空荡荡的窟窿,沈闻飞环顾一圈,没有找到宋然的身影,宋奶奶听见声音,转着脑袋,“谁呀?”
沈闻飞三两步上前,在宋奶奶面前蹲下,“奶奶,是我,之前宋然带我过来,您还给过我糖吃,您记得我吗?”
宋奶奶点点头,“记得。”
“奶奶,您知道宋然去哪里了吗?”
布满茧子和皱纹的手茫茫然抓住沈闻飞的手,宋奶奶哽咽道,“我说不听,你替奶奶劝劝他,让他回来,我不要治病了,都是我,都是因为我。”
沈闻飞耐着性子安抚了老人家两句,等中年女人进来,就起身快步往外走。
他找出手机给宋然打电话,却显示已关机。
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萦绕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