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看到网上的一些议论。
那个等了七天的女人,终于等到丈夫获救,出于保护,他眼睛被罩着,看不见她。她想让男人知道自己在身边,又不愿意当着那么多人大喊,于是伸出手,在他手上握了一下。她说:“我这二十多年来每晚都拉着他的手睡。”
他蒙着眼睛,笑了。
她也笑了。
我讲到这里,也忍不住微笑。
有人很反感。一开始,我以为是这笑容不对,因为我是一个外来者,表情太轻飘。后来我看了一遍视频。是我在说这一段时,只顾着流利,嘴里说着,心里还惦记着下一个道具应该在什么时候出现,直播的时间掐得准不准。我只是在讲完一个故事,而不是体会什么是废墟下的七天,什么是二十年的一握,我讲得如此轻松顺滑,这种情况下,不管是笑与泪,都带着装饰。
这一点,观众看得清清楚楚。
史努比委婉地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一句话:“你是真的么?”
第二天,在绵阳,我们赶上了六级余震。
跳下车,往九洲体育馆跑,那是灾民临时安置点。馆里空空荡荡,□□千人已经安全撤离,只有一个人坐在里头。
我走过去,他背靠墙坐着,也不看我。
我蹲下去问他:“现在这儿不安全,你怎么不出去呢?”
他抬起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黧黑的脸,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我老婆孩子都不在了,我还跑什么呢?”
我蹲在那儿说不出话。
他安慰我:“你出去吧,这儿不安全。”
晚上的直播,我讲了这个细节。又有批评的声音,认为调子太灰色。
这两次直播给我一个刺激,这两个细节不说不真实,可是笑和泪,这么简单地说出来,确也不扎实。我想起零三年的新疆,有些东西是真实的,但并不完整。
到了北川,在消防队附近安顿下来,晚上迎头遇上一个当地电视台的同行。
他摇摇晃晃,酒气很大。我扫了一眼,想避开,路灯下他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汗,好像发着高烧,眼睛赤红,手抖得厉害。
“干嘛喝这么多?”我带了点责怪的口气。
“受不了了。”他张开着嘴巴,就好像肺里的空气不够用一样,在用嘴痛苦地呼吸。他瘫坐在地上:“那个血的味儿……。”???
我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