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小纸片》
文p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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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破了一个洞。
庞巨的行星体浮现在天幕上。那是种打翻水彩调色盘一样的色晕,拉开长长的色带,令人目眩神迷。
盛闻分不清他是在地上还是在天上。
一会儿他似乎站在地面上,地壑崩裂,尘石激扬上十数公里的高度,岩浆从地底喷流,尖锐到嘶哑的尖叫声顷刻就埋没在天崩地坼般的轰鸣声中,像行星的哀鸣。但一会儿他又似乎在天上,隔着舷窗,远远地望着窗外。那像一幅抽象主义的画,画师画了两颗靠近的星星,气体尘埃在星星之间拉出一条瑰丽异常的绶带。
他听见激烈的争吵声。
“没有办法!你能找出哪个更好的办法!那是你的同胞,就不是我的同胞?!……一千三百万人!”
痛不欲生地:“你还知道!你就这么下令撤离……你还有没有人性??!”
“别天真了!你知不知道一千三百万负荷量是什么概念?紧急撤离指令是联盟执政官直接下达,你不服,你去找将军,你去找裴廷!”
“你!……”
嘈杂声似乎离盛闻隔了许远,却又响在耳边一样真切。
直到他听见一道模糊、熟悉的声音。
“……盛闻,盛闻?”
在他耳边:
“醒醒!老张让你上去做题!”
“……”
如同神智失常的抽象主义画家用浓墨重彩涂出的荒诞奇瑰的画面一下子如潮水般纷纷退去,盛闻猛然惊醒。
瞳孔重新聚焦。
一张摊着几本课本的课桌,盛闻低头看见自己手肘压着本摊开的物理书,手里还攥着支没笔帽的中性笔。
王洋猛搡他:“我操,你别发呆了……老张叫你上去!”
盛闻下意识往窗外看。
窗外春暖花开,白玉兰树支着绿油油的叶子。
王洋倒吸一口气。
敢在老张课上睡觉,睡醒完还在那发呆——盛闻要凉。
老张,高二一班班主任,教物理,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瘦高个儿,兼任年级行政主任,级部里出了名的疯狗。
换成别的同学,现在已经可以上柱香了。
但这是盛闻。
老张估计会偏袒他,王洋酸溜溜地想。
终于,跟反射弧运行了一个世纪似的,盛闻终于反应过来,冲着王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鼻音浓重的疑问:“……嗯?”
王洋连忙把手头上的物理卷子塞给盛闻,捂着嘴小声道:“卷子上最后一道选择题,老张让你上黑板把这道题的解题步骤……”
“盛闻,出去站着,什么时候睡醒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老张没发火,仅拿着讲义向门外指了指:“王洋你再跟他交头接耳,你俩一块儿出去站着。”
盛闻:“……”
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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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铃——”
盛闻被撵出去,捱了十多分钟,下课铃终于响了。
今天周五,下课铃一响,教学楼一刹那活泛起来。
老张还没下课,别班同学挎着书包从门口冲出来,结三伙四地往教学楼大门跑,走廊上一下子吵闹起来。
盛闻靠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翻物理书。
刚刚物理课他就睡了十多分钟,却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一醒,就忘了十之八-九,只还依稀记得舷窗外那副跟世界名画《星月夜》一样光怪陆离的场景。
王洋正收拾书包,瞥见盛闻从门外回来。
盛闻跟他当同桌,但盛闻比他高半头。王洋记得他看过盛闻的体测单,身高一米八三。
如果一中有什么类似于“校草评选”这种浮夸的东西,盛闻百分百是“校草”候选人里数一数二的选手。
盛闻是种干净俊秀的长相。
皮肤白,单眼皮,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痣。轻度近视,偶尔会戴一副细边的银框眼镜。
家境优渥的同学往往很容易从家境寻常的同学堆里出挑出来。
盛闻就属于此列。
能跟这位天资过人的大少爷当同桌,王洋每每都是含酸带醋地想自己真是“三生有幸”。
四月下旬,暮光从窗边折进来,白色卷面也暖融融的。
盛闻把物理书扔回课桌:“周末出来玩吗?”
“不了。”王洋啧啧:“下周期中考试,你脑子聪明不复习我还要复习。”
盛闻从眼梢扫过王洋:“别寒碜我。”
“哥,没有没有,”王洋佯抬手虚让,“夸你呢,真心话……下周考期中,这个周六周天我爸妈肯定不能放我出来玩,要不我帮你问问卓一峰他们有没有空?”
“行,等回去我去班群问一声。”盛闻从桌肚抽出书包,拎着带子,长腿跨过王洋板凳,回头示意:“那我先走了,下周见。”
王洋扬手:“拜拜。”
盛闻从学校的自行车棚那儿骑了车子出校门已经六点多了。
天色早暗下来,迎面的风却还是热的,细细的柳绒柳絮拂面而过。
家离学校不远,房子是盛闻升高一那年买的。
盛闻一个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