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一回,彭军一惊一乍,都快把自己吓死了,可他坐下,感觉纪煦潮的气息非常的静,平稳得彭军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他就坐在纪煦潮的身前,就半只手臂的距离,可他觉得纪煦潮除了坐在那还像个活人,其他的,静得不像个人。
“以后,是不是真的不在这里住了?”彭军突然明白了纪煦潮为什么要支开纪盛见他了。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在这个国家,他跟他侄子的最后一场谈话。
“不住了,好一点就走,国外的医疗条件好点。”纪煦潮和彭军笑笑,道:“医生说我的心脏和肺部好一点养着,还能用个十来二十年,纪盛想去外面看看,有没有移植的可能,这次倒不是他想走了,是他不得不走。至于他们想拦他,就别拦了,他疯起来,我都拦不住,我也不想替谁拦,我没拦的想法,我们就谈谈条件吧,你去问问,他们要什么条件才放我们父子走,能给的,我们都给,不过我这边首先有一点要求,那就是我爸走了,他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以后也不能有,这个是前提,没这个前提,没有任何谈判的意义。还有一点,如果想把我们拖在国内,把我拖死,他们也可以做这个决定,但外面我们外公做什么,那就不是我们父子能控制得了他的,你叫他们评估,评估好了,就来找我,速度稍微快一点,这个月就把事情谈妥吧,我休养一个月,也差不多要走了。”
彭军之前没有听到医生的什么说法,但无需去听,他也知道,抢救了将近两个月的纪煦潮的身体,不可能回到跟从前一样。
之前纪煦潮没说,他也只是脑海里有过这样的想法,现在被纪煦潮点醒,他觉得此刻他的心都碎了。
纪盛该有多痛啊。
这是他兄弟从小当宝贝一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才养大的孩子啊。
彭军完全断了说和的心,他起身摸了摸纪煦潮的头,忍着泪道:“先好好养,养好了,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
剩下的事就交给他了。
彭军大步走向门,打开门那刻,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叔。”
他回头,看见小时候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孩,这个时候分外安静地朝他笑了笑,道:“谢谢你。”
热泪滚出了彭军的眼眶,他没法再作停留,逃一样的跑出了走廊,走到梯楼那边,拉开消防梯的门,走到里面大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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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的签证很快就下来了,徐正渊在联邦那边,很快就找好了疗养的医生和住所,他们一落地,就直接进入了新家。
纪煦潮在到达新家后,就在医院里睡了一个多星期,才醒过来。
这次醒过来,他精神就好多了,能下地走路,能陪徐正渊散步,还有力气赶纪盛去上班,让纪盛去把外公的事接手过来。
他跟纪盛堂而皇之地说:你不挣钱养家,怎么养我和外公?
徐正渊看看他,又看看纪盛,跟纪盛道:“我是老了,我得退休了,你是得养我。”
纪盛被他们俩联手赶出了家门。
纪煦潮直接叫徐正渊外公这事,也被三人集体默认了下来。
这天,纪煦潮送纪盛去上了班,回来去接在客厅看报的徐正渊去散步,爷孙俩走到公园里,纪煦潮和徐正渊道:“外公,你说我和我爸去领养个孩子怎么样?”
“养不成,不可能。”徐正渊眼角带着鄙夷斜视他,“你以为养个孩子,你走了,你爸就安心养孩子去了?怎么可能,你没看见他看见孩子就烦?也就养了你了。”
外公的嘴真甜,被道出了真正的意思的纪煦潮笑得咳了起来,徐正渊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到纪煦潮慢慢把咳嗽停了,呼吸正常了,他淡淡道:“过一天算一天吧,不过,你别走在我前面,我这辈子受的罪太多了,不要让我临到快要死了,还要受这么大的罪,就当是为了我,再坚持坚持吧。”
纪煦潮跟他彭叔说他还有十几二十年,那都是乐观的说法,其实能有个八九年,可能都是好的。
这几年要是把心肺都换了,可能多活些年,但存活的概率其实也就那样,不可能完全像个健康人。
“那我再努力努力,”但纪煦潮还是很乐观的,他笑嘻嘻地和徐正渊讲:“活过外公是肯定没问题的,这个外公可以信我。”
“你都把你外孙给我了,我还能走在你前面不成?”他跟徐正渊没大没小,没心没肺,乐呵呵地说。
徐正渊敲了他的头一下,故意板着脸,“少气我,我至少还能活二十年。”
纪煦潮咋舌,二十年?他们外公可真敢说。
可外公既然说了,那就二十年吧,好好活着。
外公的罪他不敢说他能弥补,但他爸爸的苦难,他还想用欢笑把苦难替换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