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有些烫,关无绝低头小口小口地喝。不知是因为内伤还是因为劳累,他唇上略欠了些血色,如今又是散着发,身上就一件薄衫,未着鞋袜的双脚贴在冰冷的地上,这样一看真的显出几分病人的苍白单薄来。
云长流不知怎么就看不下去关无绝这样子,冷脸伸手把被子扯了,往他肩上一裹,趁关无绝没反应过来就背着手转过去了。至于那人究竟什么反应,他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竟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掩耳盗铃。
一旁的温枫简直没眼看。
——教主您不是和护法闹掰了么!
难道对您来说给护法盖被子的时候不看他,就算是闹掰了么!
还是说,来送药的时候不顺带给人递块糖,就算是闹掰了么!
关无绝在温枫难以名状的目光下喝完了药,他那碗刚一离开嘴边,云长流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转身过来把空碗捞走了,再一转身就出了门。温枫瞪了关无绝一眼,就急忙追着教主也出去了。
关无绝知道,云长流这是心里还矛盾着,不愿与他多说话。他轻叹一声,自己束了发,将衣服一件件穿好,便取了挂在床头上的两把佩剑想离开养心殿。
不料刚往门口走了两步,便见两个穿戴精巧的侍女款款而入。女孩子手中捧着食盒,向关无绝福身行礼:“护法请留步。教主有令,叫护法用完晚膳再走。”
说罢,两位侍女也不给关无绝拒绝的机会,快速而有序地拿搭在食盒上的抹布擦净了桌案,把食盒的盖子揭开,香气和热腾腾的白雾就一起弥漫开来。
“你们……罢了。”
关无绝看着侍女把精致的菜品点心逐一往案上摆的架势,就知道这又是走不了了。他只能把佩剑再挂回去,认命地坐下去拿玉箸,问:“教主叫我在养心殿用膳,他自己呢?”
这两个侍女年岁不大,是一对亲姐妹,大的叫金琳,小的唤银琅,都是温枫手底下管教出来的,专门伺候教主已有四五年之久,和四方护法也算熟稔。
妹妹银琅性子活泼些,闻言笑出两个梨涡:“奴婢听教主同温近侍说,要去药门接那位绿衣的公子。只是临走前又拿了琴,大约今晚是要去烟云宫看老教主呢。”
“这倒是好事。”关无绝自言自语了一句。他若有所思,忽然拿手里的玉箸点了点眼前琳琅满目的饭菜,抬对这俩姐妹微微一笑,“嗯,教主既然不在,便无须太多规矩了。你们两个也坐下一起吃么。”
金琳和银琅吓了一跳,连连推说不合规矩。关无绝毫不在意地道:“怕什么,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可惜了饭菜不说,等教主回来看见,说不得还要骂我,你们就当帮帮忙了。”
护法这话说的十分恳切,年纪较小的银琅便率先开始馋的吞口水了,不住地朝姐姐打眼色。
这一趟她们送来的膳食都是教主用的规格,寻常人家一辈子也不见得能饱一次口福。而云长流虽然对待下人并不严苛,但以他那不喜亲近人的性子,招侍女一同用膳这种事情,哪怕两姐妹已经跟了教主很久也是绝无可能的。
于是金琳也被妹妹巴望得犹豫起来,心想以关护法的为人,总不会拿她们两个侍女找乐子。话都这么说了,想必不至于事后怪罪。最后便迟疑地点了头。
很快桌上又添了两幅筷子,两姐妹到底没胆子和四方护法同席,便捧着碗小心翼翼地站着用了些,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一桌饭菜,三个人很快便用的差不多了。
关无绝盘算着是时候了,便把玉箸轻轻一搁,以一种循循善诱的温柔语气道:“好了,你们该吃的也吃了,现在……本护法问问你们,这一年来,教主是怎么过的?”
金琳与银琅不约而同地把眼睛惊愕地眨了两眨,望向悠然自若的四方护法。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姐妹俩的心里升腾起来。
关无绝温和地笑着问:
“小姐呢?林夫人呢?”
“教里可曾出什么大事?”
“丹景少爷的旧部……教主处理过没有?”
“息风城可有什么重要的客人来访,或者教主亲自接见过什么人?”
“不急,你们两个慢慢想,慢慢说。”
银琅呆呆地吞咽了一下。
她欲哭无泪地咽下了嘴巴里最后一口清甜的金丝枣蓉糕,感受着肚腹里可称幸福的饱意,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两个词。
第一个词叫“借花献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