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血需要一年,等他的药血养成之时,哪怕关无绝再如何不忍去想……却也知道,云长流定然已毒疴入骨,虚弱濒死。
而那个时候,教主并不知道逢春生有解。倘若云丹景还在身侧,先不要说林晚霞不会罢休,玉林堂又是否会从中作梗,只说连教主自个儿,八成也会想要在余命之内倾全力教导云丹景,最终传位给弟弟。
可是……以云丹景这么个心性,待得日后教主毒解,他会甘心放手还位吗?想必不会;而教主又忍得下心,真刀实枪地和小少爷抢这个位子吗?更不会。
这也就罢了,偏偏关无绝知道云长流还放不下息风城,放不下烛阴教。当年那“愿保烛阴教五十年不衰”的誓言犹在耳畔。万一日后息风城当真有个什么差池,教主他大约还是会全力担之。而云丹景能力不足,偏又骄矜自负,最看不得兄长压在他头上,居于这么个人之下……
关无绝深吸一口气,挥手令幽冥阴鬼退了下去,又默了片刻,自己转入了云长流的书房。
书房内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可怕。红袍护法抬手合拢了窗,那淡淡月光顿时被黑暗吞没。
关无绝独自站在暗渊之中,他眼底也燎燎地烧着漆黑的煞火,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偏执。
开什么玩笑……
他赔上自己的命去救云长流,不是让教主落得个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还受尽委屈讨不得好的一辈子的!!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存在……
为云长流加上新的枷锁。
他的暗金双剑正挂在书房的墙壁上。关无绝抬手取了,拔剑出鞘时,从亮白的刃身上看见自己冷厉狠绝的脸庞。
云丹景必须死,非死不可。
既然他此刻敢谋逆叛乱,那正好,好得很。
收剑入鞘,惯常地往身后负了。关无绝神情了无波澜,修劲的长腿一步步迈开,他走到云长流书案前,弯下身去摸那个暗格。
教主真是太信任他了,寝殿、书房允他随便进,全然不设防;平日办公取用与收纳烛龙大印时也从不避着他,这样满心满意的信任……实在是,不甚妥当。
暗格打开,那枚象征着烛阴教至高权力的烛龙印正无声地散着光华。
关无绝凝视着它,明白只要他伸出手拿了这烛龙印,就是叛徒了。是叛了烛阴教,叛了他的教主,和云丹景一样恩将仇报狼子野心的叛徒。
关无绝轻轻地笑了一声,本是很好听的嗓子,在这黑暗宁静的书房里响起来,竟和鬼魂似的渗人。
拿起烛龙印的那一刻,关无绝的手很稳当,脑子却很空,空荡荡。
他觉着自己或许真的疯了,走火入魔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什么罪都不怕了。
……
这个深秋的寒冷夜晚。
火焰,冲天的熊熊火焰,在骄阳殿陡然升腾起来。
云丹景安静地坐在他的主殿内,盘坐在椅子上看火。他脸颊被远处的火光映得一闪一闪地泛红,而神情就仿佛凝固住了一样,没有丝毫情绪的外露。
喊杀声,兵刃交加声,嘶吼,惨叫。铁与铁在尖锐地碰撞,人的血肉被撕裂,有躯体接连倒地,有火舌舔上不能动的尸体。
无数的惨烈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声音正从殿外传来,且正很快速地逼近他所在的地方。
云丹景心想:好快啊,怎么这样快呢。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什么都没了。
从小就是这样,他从小就是这么个笑话,所有他的不甘都是一厢情愿,所有他的好胜都是痴人说梦。
他常常能幻想到结局,可其实,他连开始都未曾拥有过。
“大势已去,主子,事情已经成不了了!”
阳钺跪在云丹景面前恳求。这个男人表面上总是刻板无趣,性子又单纯认死理,乃至总给人有些笨拙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