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他自然也不会客气——躲在分舵,明面上还做他威风潇洒的四方护法,暗地里养血药一碗碗地喝。
这还是亏得当年云长流宠爱他,入过鬼门本应断前尘斩前缘,教主却不仅容许他把与关木衍的养父子关系找回来,还任由他继续学医弄药。
如今十三分舵都知晓他们的关护法精通医术,看护法天天一堆接一堆的药材往屋子里搬,满身惹得清苦药香,也无有什么人察觉有异。
只不过,关无绝却远远不能彻底安心。
云长流在寻查阿苦的旧事。
这是温枫从息风城那边瞒着教主传给他的消息。
……倒也是,以云长流的性格,自认为欠了谁一条命必然是无法轻易放下的。逢春生复发,教主大概是想在大限来临之前把一切弄个清楚。
分舵最上好的厢房之内,红袍护法放下那一纸书信,随意抛进身旁的火炉里。
收回手时关无绝眼底毫无波澜,转而将一旁晾温了的养血药端起来一饮而尽。
喝完了药,他便倦懒地趴在案上,目光发虚,听着火舌舔上纸张时的烧焦细响,心里矛盾不堪。
倘若他当年真的以阿苦的身份死去,只剩一抹不甘魂灵游荡于尘世……
倘若他知晓了他的教主在哪怕失忆之后,在哪怕命将不久之时,在哪怕心中有了另一个良人的情况下,也固执地试图追寻自己那点痕迹不放……
他应该是很感念的罢。
可是如今,他宁可希望云长流不要待自己那样好,他宁可希望他的教主多自私些,多残忍些。
虽然当初云孤雁已经尽力将阿苦的旧事掩盖,不过再这么查下去,怕是很危险了。
关无绝也自知他这一步走得太狠太绝,如果日后真相大白,教主……唉。
房间的门被叩响,是轻而谨慎的,有节奏的三下。外头有人跪地,一个软糯嗓音传来:“护法大人,药奴求见。您今日嘱咐的药材……”
从乱糟糟的思绪中扯回神思,关无绝抬起了头,散漫地唤一个字:“进。”
青衣药人应声而入,是个清秀白净的陌生面孔,手中托盘上是关无绝嘱咐的几样药材。
关无绝并未在意,挥手让他端到里面去放着,那药人便乖乖巧巧地去了。可那药人出来时却并未径直告退,而是犹豫了片刻,忽然在护法脚边跪下了。
“嗯?”关无绝颇为意外地转过眸子来看他,“你有何事?”
只见那药人抬起脸,一双眼睛干净而亮,浮着紧张忐忑的情绪。护法这才惊奇地觉出,这药人居然还有几分温润的模样,倒是被虐待惯了的分舵药人中罕见的气质。
关无绝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疑惑地望着他。
药人的双手绞紧了,他的双唇蠕动许久,终于在关无绝的耐心耗尽的前一刻,用很小很小的嗓音道:
“您是……阿苦……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