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知晓稳重俩字怎么写的少年咯噔咯噔的闯进阁楼里, 大呼小叫道:“大师兄你起来了没呀,有客人来访啦。”
谢秋寒从沉沉旧梦里醒来, 被他吵的耳根发麻。
他仍然没能从那场劫里缓过神来,一连好多日都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轮着那些情景, 看见烈焰把他的心上人紧紧包裹吞噬,又听见他说:我心上有你, 继而死灰复燃。
大梦三生,好像人都生生老了一段岁数。
“师兄,你还没醒吗?”岫玉小心翼翼的扒着门框,从缝隙朝里看。
得,连一点回味和感受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谢秋寒揉着眉心, 一招手,门随声打开, “进来, 是谁来了?”
岫玉小跑进来, 先不急着答他,而是一溜烟的往他床边跑过来, 踮着脚抻着脖子往里看——
里面有个睡美人。
他家仙座从未如此文静、可亲,这人就静静躺在那儿, 连头发都让人整理的一丝不苟,铺了半床。
他闭着眼睛,肌如瓷玉, 胸膛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有点儿活气。
岫玉小声嘟囔:“仙座怎么还不醒,这都多少天了。”
谢秋寒面不改色,“会回来的,别急。”
他起身,披上外袍,看见窗外的大树枝繁叶茂,蝉歇了一宿还未开嗓,但鸟雀跃动,叽叽喳喳的,已经在吊嗓子。
转眼已然是盛夏了。
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笃信,他在无数个无人的时刻紧张、焦虑、担忧,有时好多日都不能见人,不能说话,只靠呆在这屋子里,看着云邡身上还留着的那丝活人气息来撑下去。
什么九鼎,其实是个以天下为炉鼎的阵法,中州这枚是阵眼。
伏羲摆下这样一个棋局,炼着自己的尸骨,是要把打散在各处不再成形的盘古精魄凝回来,继而唤出天道。
从云邡睁开眼睛那一刻,天道就活了,他四下行走,快意恩仇,最后被宿命推到终点,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他就是天道。
但他不是完整的天道。
因果轮回,善恶有报,生生不息,如果没有轮回报应,而空有秩序,其实也只是个空壳子,过不了多久也该四分五裂。
父神精魄还有那么一半,就在蚩尤手中。
这一半由谢秋寒意外得到,他进入紫霄山,历经种种,像个跟屁虫似的紧随着云邡不放,这也是宿命。
需由他们一起走到那个终点,然后,才算善始善终。
谢秋寒每每想到这个地方,都会一阵心慌,因为按这样看来,云邡应该就是随着秩序的出世,消散在了天地之间,哪里都有他,也哪里都没有他,即便留下一个活生生的躯壳,也不会再有魂了。
可是,云邡说了他会回来。
也说了,他心上有他。
那这份情谊,这份牵挂,难道也属于天道吗
乃至于,云邡这一生所历经的种种——他的少年快意,他的深仇大恨,他的举重若轻,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都是云邡这两个字承载的东西,而不是天道,不是伏羲神骨。
这一份东西不可能凭空消失。
他说了会回来,那谢秋寒就信他。
他虚虚实实的说过那么多话,真的假,逗人玩的,谢秋寒一并全信了,那这样一句认真的、郑重的承诺,又怎么会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