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鲁达明奉命看守,却从未在密室中听到过他出声。他被召进房中,面对宋然并没有表现出异于常人的亲近,只用他惯常平稳的口气回道:“末将也看到过太子殿下那份密令,末将以为,宋将军还是应当等太子殿下亲自前来。”
宋然冷声道:“鲁达明,他不是囚犯,乃是凌王殿下!”
鲁达明低声道:“末将奉命行事,无权违抗命令。”
宋然又对霍信道:“霍将军,你睁眼看看这是什么!难道本将军会伪造太子殿下印信不成?”
霍信不为所动:“宋将军,还请不要为难霍某。”
我靠在墙壁上,几乎已经能想象出宋然阴沉的脸色,也能想象出鲁达明认真平静的眼神。心里也不由想,他到底是真的奉了赵誊之命,还是居然冲动到伪造了印信?不,后一种绝不可能,以宋然之隐忍冷静,这是万不可能之事,倒是江原还有可能这样大胆。
一想到江原,不由便要猜测,为何竟没有魏国派使者前来谈判的消息?难道遭到了朝中阻挠?
正在出神之际,密室的暗门忽然便被打开,我一惊回神,宋然已经率先走了进来。
“殿下?”
他从光亮中来,一时还不能适应室中的昏暗,我却先看清了他。比起上次关中分别,宋然显得更加瘦削,颧骨刀削般的棱角,几乎让我想起陈显。他的神情还是那样沉静,可是眼睛里多了一种尖锐,像一把随时能将人刺穿的冰刀。这样戾气外露的眼神,即使在过去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也从没在宋然眼中出现过。
宋然觉察到我的目光,微微躲闪了一下,却低头看到我脚上的铁链,他惊讶地上前一步,似乎想伸手拉住我。我飞快后退,脚上镣铐沉响,冷冷道:“宋将军,未知来此何事?赵誊为何不见前来?”
宋然看着我,轻声道:“太子殿下过几日才到,还要暂且委屈殿下等候。”他接着转头,冷冷问霍信,“为何还要上刑具,难道这也是太子殿下的命令?一国亲王,却连衣冠都不予齐备,成何体统?”
霍信连忙解释:“宋将军,二殿下武艺高强,臣只怕出了差错,所以不得不如此。这虽不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却获得了殿下准许。”
宋然沉声道:“立刻除去。”
霍信却不肯动,平静道:“并非霍某对二殿下不尊重,宋将军也知太子殿下对二殿下颇为忌惮,你又曾是二殿下最信赖的大将。宋将军此时虽避而远之还怕不及,如此关照实为不妥。”
宋然眼神一扫,对霍信微微意外,语气便缓和了许多:“霍将军之意,小侄明白。但于情于理,镣铐囚禁之举未免过分。”
霍信正色道:“宋将军,当着二殿下之面,霍某不敢讳言。当初你投靠太子殿下,已然与二殿下决裂,何如一绝到底,让太子殿下放心,也免得二殿下难堪?宋将军今日宠信得来不易,还请三思。”
宋然听了良久不言,半晌叹道:“霍将军,小侄有几句话要对殿下说,可否请您暂避?”
霍信微笑:“宋将军请便。”说着便退出密室。
等到暗门合上,宋然低低道:“我以为殿下已经安然离开,没想到霍信竟然出人意料。”
我冷淡地笑:“宋将军此时赶来,也十分出乎我的意料。霍信看似平庸,实际不可小觑,宋将军不宜怠慢。”
宋然缓缓抱拳:“多谢殿下提醒,宋然心中有数。不知霍信这几日有没有对殿下透露什么意图?”
我坐回桌边,淡淡道:“他只想将功补过罢了。你放心,那封信霍信看到后已立刻主动毁去,他不会将内容告诉赵誊。”
宋然眸子颤动了一下,好像被我这一句话轻易刺痛:“殿下以为我是为那封信?”
我一笑:“不是也罢。有什么话便快说罢,我怕没有时间与宋将军多聊。”
宋然绷紧了唇角,慢慢恢复常态:“我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前来,看一看殿下的状态。”
我转头,假装看不见他神态变化,仍是平淡问道:“赵誊有什么打算?”
“太子殿下并未明言,但他很快便要与魏国密使接触。宋然以为,此举表示他不会执意要殿下的性命。”
“何以见得?”
宋然低声答:“魏国江原送来密信,许以割地重诺来交换殿下。”
“割地?”我想起江原之前的玩笑,他果真是乌鸦嘴。眉头一皱道,“魏国愿割多少地?南越若将条件开得太过分,这协议必然无法达成。”
宋然见我皱眉,似要我安心般补充:“太子已然知道殿下与皇上相见之事,正为皇上曾对殿下的许诺恼怒不安,急迫谋划夺位之事,这个时候,他不愿与魏国摩擦过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