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论这些人是何心思,此时倒都明白了皇帝绝意进取的意图。追打凉人既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于公于私都没有不支持的理由,又能讨好皇帝,几家大族争得头破血流,终于还是曹林两家胜出,在这肥差中插了一脚,混了个副手。许家虽得先机,势力却并不占优,只得将到嘴的肥肉分些予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方五儿既与皇帝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正是满腔热情投桃报李的时候;袁希向来唯承嗣之命是从,自不必说,孙悦数次请辞不得,只得仍待在军中,虽不与承嗣搭话,行事却绝无可指摘之处,而朝中众官员虽各怀鬼胎,在此事立场上却高度一致,是以此时衍国自朝堂到军中,上上下下,竟诡异地出现了最齐心的状况,庞大的国家机器开动起来,之后衍军几乎可说是神勇无匹,所向披靡,摧枯拉朽般将半边国土扫荡了个干净,凉军如丧家之犬匆匆溃逃,无心应战,一败再败,不出一月,便被尽数驱赶至双城一线,过了此城,凉军便将被彻底逐出大衍国境。
若非始终未能捉住利齿藤,这一个月便堪称完美。
眼下捷报频传,李承嗣却并未因这顺利的战事而稍觉轻松:凉主率数十万大军屯兵边境,前方等着的,必然是一场恶战。
大衍本已千疮百孔,若此战落败,凉军举国之军悍然再临,国内短时间内几乎凑不出人马相抗,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在大军抵达恰旺城时,凉国与宇国在柳州边境骤然起兵,司徒向阳筹集六十万人马侵入凉境,亲自压阵!
消息传递总有滞后,大衍众人今日才知凉君前些日已被柳州方面的摩擦逼得焦头烂额,只留了不多人马在此故布疑阵,大军竟是已走了半月。只是帝君亲至也未能挽回局势,司徒向阳索要凶手不得,当堂斩了凉使,号称定要为息家讨个公道,和谈破裂。直至冲突爆发,柳州之信源源不断送来,李承嗣才知道两国交恶之始末。
“凉国要完了!”这是所有知道这事的人的第一个反应。
李承嗣几乎是在接到信报的那一刹那便做了决定,当机立断派遣使团扮作商队出发,并点了刚自西北带兵回来的庆王,道:“四叔,辛苦你,还要跑一趟,宇国之事,还是你最知根知底,朕予你决断之权,且换装混在使团中见机行事,明也好暗也好,决不能令他两国和谈休战……如有机会,可邀司徒向阳会猎凉都,平分彼国国土!”
这三国时而彼此交好,时而相互攻讦,今日联手明日翻盘,本是常事,然今日凉军攻衍不成,损失惨重,西有李承嗣气势汹汹一路冲杀势不可挡,北有司徒向阳打着复仇旗号呼啸而来攻城克地,几乎是一夜之间,形势就突然翻了个儿,凉国竟是处处告急,比一年前的大衍还要危险,甚至有亡国灭种之虞!
挡在眼前的只剩下原本自家的雄关,过了此关,战火便将燃至凉国国土上。
李承嗣眼望远处高耸的恰旺城,无声地出了一口气,淡淡道:“孙将军,且陪朕去散散心。”
大庭广众之下,孙悦从不会驳他的面子,只面无表情越众而出,两人不带侍从,一前一后各自纵马,将大军远远甩开。
恰旺城周密林四布,向西向南则地势开阔,起伏和缓,植被渐稀,只余些杂草黄沙,直蔓延到地平线外。站在一处稍高的土丘上,四野漫漫一望无遗,虽是美景,却令人不免生出些寂寥之意。
李承嗣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此处视野开阔,并无隔墙有耳之虞,他也不回头,道:“孙叔,你瞒了朕好久。”
这些日子在外人看来,孙悦仍然是皇帝的宠臣,最忠实的武将,几乎完美地执行皇帝的每个指令,作战骁勇,治军严谨,完全挑不出什么错处。然而李承嗣却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一板一眼服从命令,不对任何军议发言,恪守礼仪,以最规矩的举止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似乎在刻意冷漠地自我封闭起来,变成一个纯粹的杀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