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可怖的、深不可测的流沙海面前,低矮而平缓的土丘、人力所造的残垣、纵横交错的乱石挡住了些许风沙,只有一处天然形成的通道,这通道下方宽阔,上方化为一体,相接的石梁向两侧翘起,形如牛角,整个谷口恰似一只向东望的牛头,便是蒙牛谷之名的来源。
这一刻,正有无数衣衫褴褛的难民自此谷口疯狂涌入。
若将视线放远,一直看到这批逃难的妇孺之后,黄沙中正有近千人蹒跚着追击而来——正是当初追入沙漠的凉兵,在两个月后,活下来的人数已不足一成。
起初的追杀在恶劣的条件下迅速变为被迫的跟随,哪怕再也无力完成任务,他们也不得不缀着前方的队伍,因为在流沙海,失去方向,就等于死。
没有补给,没有足够的骆马,他们杀过人,喝过尿,啃食过尸体,生吞过沙蝎,在味全古道咂过沙子,个个人不人鬼不鬼,几乎不知道是如何撑到这一天。
眼前便是沙漠的边缘,逃出生天的巨大喜悦令这些人似乎又忆起了最初的任务,追上前面那只庞大的队伍的队尾时,有人已经下意识地抽出了刀。
这漫长而痛苦的追击过程,似乎已将前方的目标刻入他们本能,挥刀便是一切忍耐的终点——至于后果,和走出沙漠以后的下场,似乎无人想过。
当距离近到足够时,刀光猛地扬起,斩下,眼见有人将死于刀下,异变突起。
一支力道强劲的利箭不知自何处骤然出现,瞬间将那只握刀的手贯穿,带出一蓬骇人的血雾!
那人的身子被这霸道之力击得甚至向后滑了半步,在剧痛中跪倒在地,仓皇抬头,而他狂热的同伴,和前方的猎物,甚至都还未注意到此处发生的事情。
逃亡与追击的动作都缓慢得可笑,恐慌却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
推搡与惊恐迅速向前队蔓延,不知后路发生何事的老人们跌跌撞撞,拼命向前涌去。
前方是对生的渴望,后方是对死的畏惧——人人眼中都狂热地盯着这谷口,再如何虚弱的人都迸出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力气,只想早一步踏过那条线,重回安全的境地。
谷口相对这只队伍太过狭小,身后传来的推力令人们身不由己,一层挤一层,人头涌动,秩序早已不见踪迹,幼童的哭声与惊惶的呼唤交织成一片,这只完成了惊人的壮举、刚刚横穿了整片流沙海的队伍,眼见便将在终点上演踩踏的惨剧。
一名少年甩掉了腿上的重物,踩着石壁,艰难地攀上了石梁,俯视着下方涌动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开始喊话。
这声音一开始极轻,如同耳边的幻觉;而后渐渐变得大声起来,似乎有许多人一起发声,将那些词传到谷口附近每个人耳中。
圣父的字眼几乎已令这些人形成了本能的反射,不知何时起,有人喃喃跟着出声,念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