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忘烧了整整一宿,整个人像是在水里走过一遭,浑身都汗津津的,汗一出,气色也便好多了。
他在林府时就小病不断,就连科举时也因病落榜,本就已经习惯这副破败的身体,但到宫中一月多,竟是发了好几次高烧,折腾得憔悴了好几分,本就瘦削的脸颊更是凹下去,仿佛风一吹便会倒地。
好在还有个有情有义的小冯子悉心照料,白日伺候他喝药,夜里也不敢懈怠,常常起夜来给林忘掖被子,加之太医院的药都是顶级,约莫到了第三日,林忘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但身体好了,他依旧是郁郁寡欢,小冯子想了很多法子逗他开心,一时要陪他下棋,一时跟他说外头花圃的什么花又开了,但效果并不佳。
林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着,但他也是因祸得福,他生了病,谢肖珩自然不会再踏入他此处,只可惜,连续几日的噩梦让他一时之间无法走出来。
他一得闲,脑海便忍不住浮现夜里被谢肖珩掌控的场景,他恨那样的自己,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仿佛有一条巨大的绳索勒在他的脖子上,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指不定哪日夺走他的命。
林忘是想过自尽的。
谢肖珩对他毫无半点情分可言,纵然他死了对谢肖珩来说也是轻飘飘的事情,他不过一个无名小卒,谢肖珩拿林家来威胁他,可若他死了,谢肖珩未必会迁怒林家。
这个念头一旦冒了尖,便如雨后春笋在心里疯狂滋长,他开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即使是睡着了,也会在梦里见到那双令他心惊胆战的丹凤眼,连在梦里他都逃不掉。
林忘自认是坚韧之人,母亲因生产而去世,独留他一人在偌大的林府跌跌撞撞长大,父亲林成从未拿正眼瞧他,主母张氏更是没少在暗地里苛责他。
好不容易熬到科举,期盼出人头地,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却将他的希冀打碎,他经历了这样多,原以为便是再磨难之事也不能将他压垮,却怎么都没想到,在临近下聘礼之时,被当今圣上召进了宫中,成为了笼中任人摆布的金丝雀。
一桩桩一件件,林忘禁不住想,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上天才要他在这辈子尽数奉还。
外头一道极响的雷劈下来,哗啦啦下起了大雨,夏雨最是来势汹汹,瓢泼大雨仿佛要将这世间都淹没。
漆黑的屋里,林忘睁开眼,他如同枯木一般在床上躺了许久,听着外头的雷声雨声,心中却从未有过的平静。
常言道,大丈夫能伸能屈,但他已经看不到路的尽头,不如一了百了,再不受这些屈辱。
林忘下定了决心,将今日故意打碎的瓷碗碎片从枕头下摸到手心,稍一用力,尖锐的瓷片便刺伤了掌心,流出鲜艳的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