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春熙直直地跪在地上,他双目无神地望着面前的屏风,这会儿功夫,他就这么跪着,隔着一扇薄薄的屏风,听关隽臣折磨操弄着别的少年。
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或许他什么也没想,只像是死了一般。
过了良久良久,晏春熙终于轻声道:“王爷要我学的东西,我学不会。”
他话音未落,就被关隽臣一个巴掌直打得跌出去半米趴在了地上。
关隽臣此时动手戾气已是极重,他看着少年的嘴角已被打得留下了一丝鲜血,漠然道:“跪回来,再说一遍。”
晏春熙无声无息地跪了回来,他这次抬起了头,死死地盯着关隽臣。
这一巴掌没把他打得害怕,那双漆黑的杏眼里,竟仿佛还腾地燃烧起了一簇火焰般的倔强,他一字一顿地道:“我既是学不会,也是不肯学。我既然不懂事,王爷可以打我,也可以杀我,怎地就不肯把我送出府让我自生自灭?”
关隽臣内心某种不安和恐慌再次被这少年戳破,只觉得此时跪在地上还敢和他挑衅的晏春熙实在是恼人至极,他的眉眼间顷刻间满是风雨欲来的阴霾,慢慢地道:“我不叫你出府,是不信这个邪。你既然不识抬举,咱们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服软。”
“王爷,你可知我在想什么吗?”
晏春熙却没有丝毫退缩,几乎是以一种逼视的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关隽臣:“十二年前,你是冠军侯,我不过是商人之子,我在你面前难道就不卑贱?父母都叫我恪守礼数,不要去烦扰你,然而当年你却肯为了我蹲下来,让我瞧仔细你的脸。那时你虽然蹲着,可在我心里,却委实天边寒月般高远。如今,我虽跪着,你站着,可我却再也不会如十二年前那般仰视你了——我今日方知,你已不是冠军侯,是我一直都错了。”
“王爷,我会对冠军侯服软,可对宁亲王您——”晏春熙扯起了残破的嘴角,竟然发出了一声讽刺似的冷笑:“您不妨试试看。”
关隽臣在袍袖下的双掌一下子攥紧成拳,那一瞬间的刺痛,几乎让他恨不得能把面前这小小少年撕碎了。
他有一万种法子让晏春熙生不如死,王府里没有的刑具,他可以派人去金陵大牢调过来,金陵没有的,他去长安调,去乌衣巷凤狱调,九节鞭他如今都嫌太温和。
“来人!”关隽臣怒喝道。
王谨之先前听说关隽臣好大阵仗拽着晏春熙跑到五院便知道不妙,心里更是十分担心程亦轩。
因此已经早早赶到了院外,此时听到关隽臣的喊声,马上便冲了进来。
他一进屋看到关隽臣的神情,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晏春熙,登时便紧张起来,低声道:“王爷,您……您有何吩咐?”
“把他给我——”
关隽臣指着晏春熙,顿了良久良久,他忽然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晏春熙先前被他这么狠狠打了一巴掌,想必是在地砖上跌倒时蹭到了背脊的伤口,如今再跪下来时便能看到薄薄的白衫上,已经隐约殷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千不该万不该,又看到了这一幕。
关隽臣再次睁开眼时,已背过身向门外走去,再也不看地上的晏春熙一眼:“从今往后,晏春熙不再是十二院的公子,把他给我拖到正心殿门口跪着,不许他吃饭,只许他喝水,若是晕过去便拿冰水泼醒。他一日不认错,一日不许他吃东西。”
“鹤苑十二院,给霜林。”
关隽臣背对着晏春熙和王谨之,他撩起了长袍下摆走出五院时,那双漆黑的丹凤眼里忽然划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低声吩咐道:“程亦轩今日许是受了点伤,你且帮我看看吧。鹤苑大公子的位置,也给他。”
第十二章
王谨之按着关隽臣的意思派人把晏春熙带走,只着单薄白衫的少年很安静也很顺从,过去之后便直直跪在正心殿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王谨之没让人过多为难这个浑身是伤的少年,这也并不能说全然是因为恻隐之心,王谨之自小跟随关隽臣距今已有十多年,对关隽臣的脾气秉性早已熟知。
这位宁亲王在当今圣上登基后,越发阴沉少言,喜怒不露,先前根本不曾有哪个宠侍能让关隽臣这般发火,更别提发了这么大的火之后,还能保住一条命。王谨之如何能察觉不到关隽臣方才的暴戾心绪,他分明是硬生生把怒火给压下来的——罚跪、不许吃饭,只要认个错便好,对于关隽臣来说,这哪能算是什么惩罚。
王谨之处于管事的位置,自然是什么都不能多说的,只是他却越发觉得,晏春熙在关隽臣心中的地位,实在远非一个鹤苑公子可比。
打理好晏春熙的事情,王谨之才回到了五院。
他站在门外时,漆黑的眼里划过了一丝隐秘的痛苦,踌躇良久终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就程亦轩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