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隽臣沉默了许久,可还是忍下了被这样尖锐质问讽刺的不快,温声道:“熙儿,我给了你选择,一直都给了,是你——”
他顿了一下,叹气道:“是你实在太倔。我的确是没想到的,我以为……你只是和我闹闹脾气,也撑不了多久。”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晏春熙光滑的脸颊,然后慢慢向下,握住晏春熙修长的手腕,执起来时却忽然发现,少年的十指竟然都被磨得血肉模糊,在灯火下,那刺目的血色登时让他惊得呆住了片刻。
“指头怎么了?”关隽臣愕然:“有人打你吗,熙儿?”
“我自己磨得。”晏春熙昂起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绝不服输的犟劲儿,他一字一顿地道:“你想让我像狗一样摇尾乞食,我偏不——我、我当真要忍不住了的时候……我便用手磨青石砖地,我就是疼死,也不吃。”
“你!”
关隽臣登时气得几乎发抖,他和晏春熙狠狠地对视着,满眼的怒火却渐渐地,一点点地软了下去,最后,他整个人的气势前所未有地颓然起来,喃喃地道:“晏春熙,你实在厉害。我平生很少服人,可对你,我当真——”
关隽臣几乎是投降了一般,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无奈的神情,抚摸着晏春熙湿漉漉的发丝,轻声道:“你不肯服软,成,我知道了,我都依你。熙儿,这般折磨你,我亦是心疼,我这几夜片刻也没睡踏实过,这几日的事,全是我不好……咱们不闹了,就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跟晏春熙这次较量,才不过两日就是他溃败下来,他已自觉极是没面子,可这会儿面子终究不是最要紧的事。
他是真的心疼,他当年策马沙场时也曾受过更狠的更疼的伤,可那些伤处在他自己身上,却竟然没有在晏春熙身上叫他痛苦。
除却心疼,竟然还隐隐约约有一丝钦佩——这个小小少年,不及二十的岁数,娇生惯养的性子,可真一卯起劲儿来,着实叫他吃了一惊。
虽然关隽臣嘴里没直言,可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他认了这过错。
他这辈子,从未这般软下过身段。
可他倒也不太难受。
此时此刻,他只想把晏春熙要回来,他需要那情深款款的眼神,需要那春日般和煦甜软的笑容,他需要在晚膳的桌畔,看到晏春熙兴高采烈地吃着姑苏菜色的模样。
关隽臣这般想着,一双眼里已越来越焕发出了一丝几日来从未显出过的神采,他期盼地看着晏春熙,眼睛里甚至越来越温柔下来。
可晏春熙慢慢地抬起头,他看着关隽臣,却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一般。
他的眼里,既没有感激,甚至也没有丝毫曾经的那种动人情意,他沉默了良久,眼里却渐渐地浮起了一层讥诮。
“王爷……你真觉得,咱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晏春熙的声音很冷漠。
关隽臣的心,也一下子冷了下来。
……
“熙儿,你是何意?”
关隽臣看着晏春熙,沉默了许久,终于沉声问道。
“王爷,从前……”晏春熙的几个字,本想说得冷淡。
他的声音沙哑,虽然眼里没有半点泪水,可声音但仍忍不住微微地哽咽起来:“再也回不去了。”
他深深地望着关隽臣,望着那水墨画一般风流隽永的俊朗面容,乌漆漆的丹凤眼,那傲慢地微微扬起的下巴——
这张脸,曾是他整个少年时代的梦想,在那懵懵懂懂的年纪,哪怕是对这张面孔不知天高地厚的畅想,都足以让他感到甜蜜和快慰。
可如今,他和这张脸那么的近。
近到他甚至可以听到关隽臣缓慢而厚实的心跳声,这对他来说,本该是天下最圆满的幸福,可他却突然之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心。
“王爷,你想要的东西,我已……再也不能给你了。”
他曾抱着何等诚挚的情意去拥抱关隽臣,可这拥抱,却让他遍体鳞伤、甚至饱受屈辱。
他的心死了——所以,他再没有那样的情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