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隽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凝视着程亦轩,过了半晌,他的眼神里,终于慢慢泛起了一丝笑意,那抹笑容从他眼里渐渐温柔地漾到了嘴角。
在月光下,他的轮廓实在优美动人,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子,还有嘴边那隐约露出的酒窝。
程亦轩从未见过关隽臣露出这般和煦的笑容,实在未想到这位阴沉倨傲的王爷,竟然也有这样温柔的面貌,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看得痴了。
“这是什么?”
关隽臣似乎是想开了什么,漫不经心地捡起程亦轩方才掉在地上的两只狗尾巴草兔子,低头随便看了看,随即便颇为不屑地眯了下眼睛,又转手递给了程亦轩:“真是小孩子家玩意儿——”
程亦轩吓了一跳,手里都有些冒了汗,但是还是赶紧接过了那两只草兔子。
他抬起头,仍有些不知所措,也实在不知关隽臣接下来是否仍会留在这里。
“既是身子不适,就多歇息。”
关隽臣只是站起身,用双手撩起袍角轻轻抖了一下尘土,他看了一眼程亦轩,淡淡地道:“我瞧你这些时日下来,气色倒还不错,人也胖了些,应是调理得还算得当——有什么想吃的,你自己与王管事说罢。本王先回流芳阁了。”
他留下这么句话,袍袖飒沓地一挥,转身便往院外走去了。
程亦轩这么跪在地上遥遥地看着关隽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外,这时才扑通一下整个跌坐在地上,这时,才惊觉方才那么一会儿功夫,他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背后的衣衫。
……
许是方才实在是太过紧张,直到关隽臣已经离开院子,程亦轩才感到一阵切实的恐惧。
只差毫厘,只差毫厘他和王谨之便将万劫不复。
他知道与晏春熙有过那桩事的侍卫是何等凄惨的下场,他也绝不敢信自己与晏春熙能有同样的运气,让关隽臣有所怜惜。
他这条命倒也罢了,死不足惜,可若是、若是连累了王谨之……
程亦轩越想越后怕,一时之间双腿发软,竟没有力气站起身来。
程亦轩大口地喘息着,直到身子忽然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他才抬起头,望着面前的男人,颤抖着开口道:“谨之哥哥……”
少年的脸色煞白煞白,嘴唇嗫喏着,一双桃花眼里不由泛起了泪意,他忍不住哽咽着用手死死环住王谨之的脖子:“谨之哥哥,刚刚……你怎的不趁机走啊,万一王爷进了屋,你……若你被我连累,我、我……”
他没把那句话说完。
那样好的王谨之,他本配不上的王谨之——是他哪怕拼了命,也想要保全的人啊。
王谨之却只是摇了摇头,把程亦轩纤细的身子紧紧地抱住,像是要把面前这个少年狠狠地揉进身体里一般:“我不能走。”
方才那寥寥片刻,于他来说,亦是让他尝到了平生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与关隽臣和程亦轩便只有那一道门之隔,听着程亦轩与关隽臣对答之时,一字一句间,都仿佛随时便会万劫不复,只那么一会儿工夫,冷汗都已湿透了衣衫。
他自然可以走,可是却又万万不能走。
他明白程亦轩的意思,是想要拖住关隽臣之时,叫他从后院偷偷溜走。
可是王谨之思虑何等周密,且不说这一动是否会惊动本不以为意的关隽臣。哪怕是他当真走了,留下程亦轩一人,只要关隽臣一将少年抱到床上,在灯火下稍稍一看,岂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到那时便是程亦轩一人获罪。
可他怎会离开呢,方才贴着房门仔细听着动静时,他度日如年,每一刻都在极力克制着想要冲出去的冲动。
跪在院外的小小少年,明明往日里都那般胆怯,可是到了这般时候,却比谁都勇敢起来。
方才那番对应,分明是只想着叫他安然离开,自己哪怕落得何等惨烈的结局,也是置之度外了。
一念至此,王谨之便感到胸口都撕裂般地痛楚起来,是他太愚笨了,他执着于所谓的忠义,却未想到这规矩森严的王府如何能容得下他二人,而他怀中的程亦轩又要为了他的迂腐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能发生了,一次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