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不过起了片刻杀意,若非我这般刀枪剑雨里摸爬滚打的人,怎会如此敏感?但我又未在江湖听闻他名号,怎会有很多人杀他?

我从未遇过如此可怕的人,此时真的半分都不敢招惹。恢复心情后从恐惧中缓过来,忙将腰带簌簌系好,过去的经历已让我如惊弓之鸟,警惕地偷瞄他,但看他神色坦然,便放下心来。

他已在我对面坐下,待我缓过来,平复情绪后才唤道:“过来。”

我丝毫不敢犹豫,乖乖挪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地问有何吩咐,他随意蹂躏着我失色的唇,蓦地笑了,眼里有些怜爱:“胆子真小。”

说罢令我将残卷拿出与他并排坐下,将那图谱文字铺开,问我哪里不懂。

我听他声音放柔,还主动教我,当是饶恕我了,便没那么害怕。这残谱虽也有图,却文字偏多,又极其晦涩。心中有招的,看着并不费劲,心中无招的,翻看却如读天书般,习惯性地抿唇道:“实不相瞒,在下看到这本残谱,双目若盲,每个字都认得,但却不懂。”

他被我的话逗笑,道了声:“笨。”

便每四字拆开为我解读,他没甚耐心,绝不说第二遍,我忙记于心上,生怕错过漏掉,待快速翻完整卷后,竟已日光西沉。斜阳在湖面铺出长长柔光,芦苇随风摇晃,沙鸥盘旋,来往撑船的姑娘悠然唱着小曲,嬉闹笑着。

大概因为卸去一桩心事,晚风吹着,我竟觉得若忽略旁边这人,如此难得的安定也让人有些想要沉溺。若我没经历那劫,说不定漂泊的路上,也会遇上喜欢的姑娘,令我想要远离腥风血雨,建个湖畔小屋,泛舟观湖。

正想着,却见远方有三层高楼船驶过,将湖水分作两半,张帆航行,从我们的角度望去几乎插进云霄。我死死盯着那巨大旗帜,果然见到船头立着几人,最正中那个风姿俊雅,温文谦和,人群中如鹤立鸡群。

我不知不觉间绞紧自己衣角,已看到报仇希望,绝不想如此被捉住。见他朝这边望来,来不及躲入船舱,情急之下忙背对着他将身边的人扑倒,以手背隔开装成亲吻模样。我们五年没见过,我身型剧变,消瘦许多,他应当是认不出我,更何况这人虽私底下衣冠禽兽,当着外人却装得道貌岸然,绝不会细看这非礼之事,还得表现得不屑。

但我仍心跳如擂鼓,怕被认出。

这时才对上剑寒清的眼,怕他认为我想造反,便以手指抵唇低声道:“抱歉,那船上的人与我有仇,此举实属无奈,做戏而已,惹您不快可否稍后再罚?”

他便笑我作恶多端,猫捉老鼠般被各路追杀,东躲西藏,却也难得配合地被我压。不知这动作僵持了多久,他看那方向,见船开走便推推我道:“起来,还要亲到何时?”

我本就怕他不愿靠近,见船走了慌乱起身躲他远些。剑寒清却没注意到似的拧起英挺的眉,若有所思地问我这楼船开往何方?

我也在想他为何会在这里,还有武林盟众人,看去的方向是无常门。

我知道武林盟中有教主的眼线,想必长生殿也有洛尘的眼线。但这情人蛊虽是无常门的镇派之宝,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出动这么多人,莫非是为了……抓我?

只想起他的名字,刻骨铭心的恨意便支配了灵魂,我将手握在刀上,凝望着那远去的船只,将牙咬得几乎渗血。

方才的宁静早被撕碎,不复存在。

这时却听剑寒清突然道:“某要去会会这盟主,小护法,陪我去趟无常门。”

“……”

上午说要去岳阳楼,中午说要泛舟,晚上又要去无常门,这男人实在太过善变了。但我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却恭敬地称是。

无常门建于山上,创立近百年,皆是唐姓血脉,无常意味阎王手中抢命,是医毒双修的名门大派。

叶翎体弱多病,便被洛尘送至这里治病,他生得美艳,装得乖巧嘴甜,深受掌门及弟子宠爱,便收为弟子,而洛尘则去了青城派。

我身份不便前往,待将小船划到岸边便在山脚镇上寻了处客栈落脚,买了个斗笠戴着遮住脸跟上他。此时已是黄昏后,因我们到的太晚,武林盟大多在无常门,也有少数人正在山脚住下赏景,房间爆满,客栈老板道只余下一间客房。

我便问可有通铺?老板道通铺也已住满,那间还是刚有人离开才匀出的。

我又问可有柴房?老板道有的,只是柴房还未打扫,有些潮湿阴暗。

我说无妨,在下哪里都睡得惯。

话音刚落便听剑寒清有些不快地冷哼一声。我汗毛竖起,不知哪里惹到他,抿唇不敢再吭声,便听他对老板寒声道:“莫听他的,一间上房,挤挤便成。”

我不愿与他挤,与谁都不愿,宁可睡大街。但听这语气似乎已不悦,恐怕再置疑便要睡笼子,只得沉默着跟他上楼,在桌前坐下,心里极其不愿,又不敢提。

当夜晚饭也不吃,默默擦刀掩饰内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