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遣楹 凶凶是小熊 2784 字 6个月前

千虑万愁不过眼前之人的一句宽慰便可消逝,这份钟情引人上瘾,待尝过其中甘甜,只怕是日后皆道罔识人间百味,荒废了旧日浮生。

……

待李韫琋与韩铁衣从穆王府出来,外头天色已暗,早是呈了金乌西坠,皓月推空之景。

“停了,你们先行回去,留个轿夫在山下就好。”马车才出城,李韫琋就这么一吩咐停驻,护卫与侍从也晓得李大当家的脾气,不敢多言,也就顺从地各自回了去。

“你不走?”见众人离去,李韫琋一瞥在远处正在卸油彩妆面的韩铁衣。

韩铁衣见李韫琋唤他,这厢赶紧从那小河边过了来,脸上还有些水渍:“诶,待一会儿更暗了,你一人在此处,如何回去呢?终归是不安全的。”

“你对何人都是如此么。”李韫琋上下扫了一番韩铁衣,只觉今日蛮夷的劲装还与他有几分相配,显得他腰身挺拔,添了几分豪气。

韩铁衣喉头滚动,在心下数千次的排演,要真是说出口之时,还是有些臊得慌:“怎会,我,我……只是对你如此。”

这等话一出,虽知晓他莽莽广广,却没料想他会如此直接了当,李韫琋随即一怔:“你图甚么?”

“图甚么?”这句似乎也问到了韩铁衣,呼吸一滞,又是牵了动念,说出口的话也随即磕碰起来,“图,自然是甚么也不图……不对,我图甚么你不知道?”

“罢了罢了,你且随我去一处。”李韫琋自觉与那人真真是讲不通理来,这厢索性就放弃了。

见韩铁衣老老实实跟了上,李韫琋不再言语,二人就顺着官道走了这么一段距,又拐入一条羊肠小道,高低斜曲间借着星光,倒是还能窥见前路。又是好一会儿,李韫琋停了下,下巴抬了两抬:“就是此处了。”

眼前是一处朴素小院,外围了一圈修竹 ,又种了些花草,虽是干净,但与陶白钱庄那处的琳宫梵宇与青绿朱丹比来,还是差多了。

“有时候烦闷了就来这处呆呆。”李韫琋将韩铁衣的满腹疑问恰如其分地截了回去,抬腕一指石阶,“坐罢,不知韩公子可与我小酌几杯。”

“自然自然。”李韫琋这厢便进了屋里,不过一会儿就抱了酒坛与几样下酒菜来。

那酒尚未掀泥,一看就是存了数年的上等白堕,酒封一开便是醇香四溢,满院醺然,韩铁衣心头一热,忍不住问道:“你带旁人来过么。”

“不曾。”李韫琋摇头,也顺势坐于阶上,将酒坛一递,“不曾有过。”

见他如此说来 ,也不知是否为欺骗之言,韩铁衣心情大好,直接抱过酒坛,仰头入喉,毕竟自己虽是伴君坐,但着实无法寄清虚。几口下肚,情绪高涨,韩铁衣旋即执箸敲起酒罐来,嘴中也哼起了歌。

说是歌,也没得词,只剩个曲。

借着韩铁衣颇有磁性的北腔,只觉一轮皎洁上,万里澄清中,二人之间莫名就生出了几分休戚与共*。

“韩公子……可是想家了?”李韫琋手撑了头,凝神细听一阵,突然这样问道。

“呵,琋甫何时成了我的知心人。”韩铁衣笑笑,将袖边往上翻了翻,露了一截结实的臂膀,“你怎知这是北曲而非南调。”

瞧了见那少有的被沙场磨练出的筋骨,李韫琋胸口蓦地一烧,只好连忙瞥眼过去,不与他对视:“听来……少了些伤羁戍之感,不像是军中之乐,却像是古曲燕燕歌了。”

“确实如此,我母亲曾与我唱过,具体词句便是记不清了。”

李韫琋双眸一垂,端起小盅,浅啜一口,藏住了一份痛痒相关的心绪:“令尊与令堂……”

“家母已不在世,家父……” 韩铁衣侧脸过来,盯着那张冶艳入骨的脸,“也不瞒你,我父亲不是中原人。”

李韫琋倒是没想到韩铁衣如此坦诚,世人皆看重出身家世,韩铁衣似乎丝毫不忌讳——这般还是与自己相像,不过自己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不在意;而对面的男人,可能只是缺了心眼罢。

“这也便是我入军籍的原因,”韩铁衣又是一口酒,接着道,“我想寻到他,问问他为何抛弃我们母子二人。”

此言一出,李韫琋手中酒盅那么停了一停,他更不会想到韩铁衣竟这样说出有些灰暗的畴昔,于是也跟着小声哼了起来:“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复能来*。”

“好一个将子无死,尚复能来!”李韫琋口中一字一句清晰可辨,甚为动听,韩铁衣酒劲上头,拍手大笑,却是没留意将酒撒了一身。

李韫琋也跟着笑了起来,手中杯也差点有些不稳 :“韩公子醉成这样,岂识途路?”

“我不回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韩铁衣见了那惹目一笑,顿时骨软筋麻,这厢便撂开酒坛,起身折了身侧晚香,伸手别向李韫琋稍有凌乱的鬓边,“种杏仙人,看桃君子,得似篱边嗅晚香,与你还是配得。”

酣酒逢知契,黄花乱插满头归;与君醉千岁,看尽人间岁岁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