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在寒风中散开,仿佛也凝成了冰霜,殷逐离知道自己找不到他了,她随意找了块墓碑,在碑前坐下,其声喃喃:“反正你们都差不多,我随便选一块也差不离。”
她靠在石碑上,寒意浸透夹衣,彻骨地寒,唯烈酒入腹方有几分暖意,她拍拍墓碑,语声亲昵:“你要不要也喝点?今天带得不多,你浅尝便好,不可贪杯。”
话落,她将酒倾在地上一些,祭了积雪。
也不知坐了多久,碑上落雪浸透了夹衣,她仗着腹中酒意,也不惧寒,微闭目昏昏欲睡状。突然有脚步声惊起栖鸟数只,殷逐离借石碑掩住身形,一手抱酒坛,一手握了黄泉引,以不变应万变。
“王上,马蹄、脚印都很新,需要臣派人进来搜么?”
“不必扰人祖先,都退下吧。”
这个声音合着冰雪,殷逐离再熟悉不过——沈庭蛟,来得倒快。
她仍靠在石碑上,沈庭蛟往东边一座石墓寻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扬声道:“殷逐离!”
殷逐离静静地看他,他披了件紫貂裘,那貂还是她亲手所猎,制衣是云天衣的手笔。那时候他多乖巧可爱,抱在怀里的时候猫儿一样。如今他原形毕露,她倒也无所谓悲怒——大家都在演戏,各为了各的目的。谁也不比谁高尚,谁也不比谁卑鄙。她怒他作甚?
她扶着墓石站起来,她是打算装傻装到底了,当下便递了酒坛过去:“这么冷的天,陛下竟然也到了。来,喝一口。”
沈庭蛟不接那酒,问题太多,他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出口就成了:“这墓主人名唐宪,字牧之,你靠着他作甚!”
殷逐离顿时有几分沮丧:“太多了,我不知道哪一个是我师父。”
沈庭蛟蹲下身去,这才发现她身上只着了一件烟霞云锦的夹衣,且已被融雪sh了大片。他怒极:“浑蛋,穿这么点就敢出门!”
殷逐离仰头看他,积雪反射微光,如同雪地上的精魅。
沈庭蛟解了貂裘披在她肩上,殷逐离摇头,酒不过半坛,她已经有些头晕:“天冷,你受不住的。”
沈庭蛟不想多说,将她抱起来,往右行了一阵,面前现了一座石墓。他也不客气,就这么解了貂裘,与她拥在一起。二人躲在石碑下,暂避风雪。
殷逐离拇指的指腹缓缓划过碑前,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她不忍去想。她想到很多悲壮或凄哀的绝笔,甚至连“家祭无忘告乃翁”这样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诗句也忆了起来。她安慰自己反正每个人都会死,她告诉自己不难过。
她侧过头,脸颊贴在冰冷的石碑上,记忆中那个人笑如朗月。她突然明白了他的绝望,若干年后,她会模糊他的容颜,她再记不起他的眉眼,她会忘记他的声音,忘记他轻触过自己脸颊的指尖。
她正出神,沈庭蛟的声音清冷地响在耳际。
“你是不是将我二哥放走了?”他一把将殷逐离扯起来,语声阴冷,“殷逐离,你当真以为朕动不了你!朕会严查殷家所有车船,一旦发现他,朕诛你九族!”
殷逐离心中冷哼——但愿你在斐家商船上抓住了他,也诛斐家九族才好。面子书却仍不动声色地哄:“陛下已贵为九五之尊,这大荥都是您的,又有哪个是您动不得的?”
沈庭蛟冷哼,声音虽淡,话却是冰冷刺骨:“你别得意,如果下次你还来这里,”他凑近她耳边,语声不怒不喜,“朕便命人将唐隐刨出来……”
殷逐离浅笑,目光阴狠:“沈庭蛟,你敢将我师父刨出来,我就敢把你埋进去。”
……
王上和王妃吵架了,宫里的人都知道,甚至连这次宫宴,王上也未准许王妃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