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湛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布包打开,从里头取出三个铜板。
起卦分很多种,梅花、八卦、五行、签卦皆算在内。而六爻卦象虽不如其他卦象那样准确,但好在携带方便,几枚铜钱便能对所问之事出个大概,是以用的较为频繁。
其实颜清一向甚少做这些摇卦卜算之事,大多数时候他看起来都与普通人无甚两样,并不像个世外之人。但只要他拿起卦签,周身的气场便顿时大不相同。
从拜师以来,景湛虽听他讲过卦术之事,却从未见他亲自算过,见状不由得奇道:“师父要起卦吗?”
颜清点了点头。
景湛乖觉的连忙从一边的书案上扯了干净的宣纸,又将笔蘸好墨,才一并递到颜清手边。
六爻卦每卦三枚铜钱,共摇六次,以六次卦象的总况为准。
颜清净了手,才微微合眼,默念着口诀将卦象丢了出去。
那红木书案足有景湛肩膀高,约有个一人来长,小景湛扒着桌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结果,只能看见颜清愈加难看的脸色。
景湛见他半晌不出声,不由得急道:“师父,怎么了?”
颜清沉声道:“乾位动荡隐于水下,坎位在明,或有离散之相。”
景湛早已并非刘家村那普通幼童,就像颜清曾说的,他与昆仑有缘,学起这些来一点既透。
心神流转间景湛便明了了此卦意味——是不吉之兆。
景湛又问:“师父问的什么?”
颜清沉声道:“京中之事。”
他话音未落,一道闪电从窗外倾斜而下,瞬间划亮了大半个夜空,也照亮了景湛脸上的惊愕之色。
不晓得从哪一辈起,昆仑便有三不做的规矩。
一不逆天命之道,二不管因果之缘,三不算帝王之事。
是以此,颜清此卦未问宁宗源如何,只单单算了京中情势,可乾卦为君,隐于波涛之下,便应证了颠簸流离四字。
——宁宗源或许形势不太好了,颜清想。
随着雷声滚滚,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院中的灯笼被雨浇灭,整个宅院雾沉沉的隐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沉闷。
颜清默不作声的收好物件,又将写了卦象的纸在烛台上点燃烧毁,才掸了掸衣袖,作势要出门去。
景湛紧走几步,忙道:“外头大雨倾盆,师父要去哪?”
“你义父这个时辰还未回来,怕是被什么事绊住了。”颜清说着将自己打理妥当,又从门边拿起纸伞:“加之江墨最近在外头办事,他身边无人。外头风骤雨急的,我去接一接他。”
而此时此刻的江晓寒,确实被人绊住了脚。
平江府衙来了位不速之客——贺留云。
按理来说,为避免有党派之危,在没有明旨的情况下,这些掌管一方的封疆大吏是不能擅自离开属地的。
贺留云一身布衣漏夜前来,长长的披风曳地,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低调的紧。他身侧只带了个面容普通的随从,若不是他腕子上缠的金丝佛珠,江晓寒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可换言之,贺留云敢只身前来平江见江晓寒,就已经算是有恃无恐了。
“江大人。”贺留云摘下兜帽,露出里头那张和蔼的笑脸:“好久不见。”
府衙正堂内的随从侍卫皆被江晓寒借故支走了,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江晓寒端坐在正堂之上,外头风雨飘摇,狂风从窗中卷进来,窗边的烛火还未挣扎片刻,便已经悄无声息的熄灭了下去。
过了半晌,江晓寒才轻飘飘的开了口:“这风雨交杂的天儿,贺大人不在安庆府中安枕,怎么到我平江地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