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生气。
气这么大的事,江晓寒竟自作主张瞒下来。若他父兄真的有什么不测,他浑然未知不说,还日日喝酒听书,过得好不快活,让他日后想起来该如何自处。
江晓寒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他将锦被从谢珏缩紧的手指中抽出来,又帮他揉了揉僵硬痉挛的肌肉。
做完这一切,江晓寒才轻声说:“……我不与你说,是怕你不管不顾的回京城去,京城现下水深,你若就这么回去,谢家人捞不出来,你自己说不准也要搭进去。”
谢珏今年不过才十六岁,在江晓寒眼里还算个半大孩子,他看着谢珏如今的模样,有时也会想起当年的自己。
那年那个,十六岁高中状元,入内阁理政的自己。
江晓寒清楚的知道“长大”意味着什么,也正是因此,他才想尽可能的将这个过程延缓一些,就像当年谢留衣教他武功时那样,温软而和缓的教导谢珏。
但显然是不行的。
少年人心气儿高,自觉得天高海阔。旁人劝是劝不住的,非得自己一脑袋扎在南墙上,撞个头破血流才知道什么叫疼。
谢珏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江晓寒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两封信来。
——正是谢瑶的家书。
他摩挲了下那封信,然后将其放在了谢珏怀里。
谢珏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他:“这什么?”
江晓寒并未回答,他伸手拍了拍谢珏的肩膀:“你若真想为谢家做事,我不会拦着你。归根结底,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选的。”
他说着站起身来要往外走,行至门口,却忽然又补了一句。
“我无论如何会尽自己的全力,但是谢珏,人一旦长大,日后无论遇见什么,就都不能后悔了。”
谢珏一怔。
他捏紧了手中那两封信,一时间竟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仿佛这点东西重若千斤,一旦拆开,他就永远不能回头了。
“喂——”谢珏有些慌乱地叫住江晓寒:“这是什么东西。”
江晓寒头也不回:“这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他说着推开门走出去,不出几步,便听见身后紧闭的房门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江晓寒脚步一顿。
门口守卫的两个兵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半晌,犹豫着要不要推门看看。
“别开门。”江晓寒说:“让他自己静静。”
谢珏会打开那封信,江晓寒一点都不奇怪。他看着谢珏,仿佛觉得人生就是一场既定的轨迹,他们这些人,其实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身在朝堂。无论如何,最终都要走到这条路上来。
避无可避。
但好歹颜清可以避开这个暗流了,江晓寒想。
他方才一直刻意让自己忙着,现下闲下来,心底的情绪才像活过来一般,重新缓慢的缠绕上他的心头。
不安和后悔掺杂着零星的怨气糅杂其中,无可抑制的负面情绪瞬间疯长,酸涩得仿佛将他整个心泡在了辛辣的酒中,略动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但更多的依旧是庆幸。
无论如何,颜清不用跟着他一起提心吊胆,每日从晨起睁开眼睛时,便要开始殚精竭虑,生怕身后随时会捅来致命一刀。
这样很好,江晓寒想。颜清会回到江湖中去,回昆仑亦或是继续在民间历练都好,他只需要这么一直干干净净下去,其他的事都不必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