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寒前夜缠着他闹得晚了些,俩人才刚刚睡下没多久。颜清难得有这样不清醒的时候,胡乱地想一会儿起身之后总得去将院中那棵梅树好好打理一下,不然怕是要经常没得睡。
江府的主院下卧着地龙,现下正烧得热热的。寒冬的卧房内暖意如春,哪怕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也不觉得寒冷。颜清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他许久没有这样浑身发软的时候,只是好在江晓寒胡闹归胡闹,却也时刻注意着不曾伤了他,颜清细细感觉了一下,发觉除了腰背的酸疼若隐若现,似乎并没有其他的不适。
江晓寒为人妥帖,昨夜哪怕累极了也不忘将他打理妥当。若不是江大人有伤在身,怕是压根舍不得颜清自己走上一步路。
颜清又半阖着眼躺了一会,才小心地探身过去看了看江晓寒。对方似乎睡得很熟,头微微偏向床外,哪怕颜清在他身边翻身挪动也未曾醒来。
江晓寒睡着时一向是安安静静的,偶尔心中存了事,眉头便会微微皱起。颜清看了他一会儿,才发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儿——虽说是受了伤,但江晓寒睡得未免太沉了,呼吸听起来也有些杂乱。
颜清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才发现手下的温度烫得有些惊人。
幸好昨夜大雪,程沅和庄易皆留宿在了江府,请人过来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没事。”程沅号完了脉,将江晓寒的手塞回被子里:“可能是昨天换药时不小心,伤口沾了水,有些发炎。我开副药,一会儿煎了喂他服下,便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伤要小心养着,不然日后恐怕落下病根。”
“可我方才试着叫他,却也叫不醒。”颜清坐在床边,替江晓寒将被角掖好,有些忧虑道:“可还有什么旁的不妥吗?”
程沅净了手,便坐到桌旁去开方子,闻言宽慰道:“无事。只是江大人这些时日殚精竭虑,人也累了,便叫他睡吧。睡着了积攒些体力,退了热便好了。”
程沅的医术,颜清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便道:“多谢了。”
“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有什么可道谢的。”程沅写完了方子,搁下笔笑道:“只是颜先生,您自己也颇通医术,号个脉便能分明的事,为何不亲手替他诊治。”
“医者需冷静自持,才能诊断分明。若是自疑,便会出错……医者不自医,说的就是这个。”颜清说:“我忧心他,一颗心系在他身上,哪还知道自己诊得是对是错。”
江晓寒这一觉睡满了整个白昼,天色擦黑方才转醒。
老天爷似乎终于对他连日以来的放肆德行看不下去,这报应来得又快又准。
江晓寒发热了一整天,临近傍晚温度才稍稍退去。现下虽然还在低热,但头脑已经清醒过来。他伸手在身边摸了摸,直到捞了个空,才发现颜清不在屋中。
外头的天色已晚,江晓寒一时分不清时辰。屋角的烛台倒是刚刚剪过烛芯,看样子人刚走了不久。
江大人倒是有心下床去找找,可惜估量了下自己现在的能耐,颇为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过颜清并未让他等得太久,约莫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便回来了。
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护着只瓷碗,推门时见江晓寒正躺在床上侧头望着他,不由得一愣。
江晓寒问道:“外头冷不冷?”
“刚刚下过雪,不冷。”颜清说着走过来,将手中的瓷碗放在床边的案几上。
江晓寒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细看下来才发觉他走路的姿势还有些许别扭,有些愧疚道:“……别忙了,陪我歇一会儿。”
“躺了大半天了,才刚刚出去一会儿。”颜清说着扶了江晓寒一把,他伤在肩膀无法使力,只能借着手颜清才能坐起身来。
江晓寒刚刚坐稳,手中便被塞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江晓寒用筷子一翻,发现碗中还卧着个荷包蛋。
“阿清怎么知道我饿了。”江晓寒道。
颜清冲他扬了扬下巴:“先吃。”
说这碗面清汤寡水都算是谬赞,别说油水了,面汤里连盐恐怕都没放。江晓寒虽然知道自己病着不能吃什么味重之物,但也难免没什么胃口,捡了几口便搁下了。
江晓寒将碗递给颜清,随口问道:“今天怎么做了面?”
江府的厨娘熬得一手好粥,从小到大江晓寒只要生病,厨娘便会变着法地给他弄些软烂好入口的东西,今天不知为何换了手艺。
颜清将他剩下的半碗面接过来搁在手边,又递了杯茶给他。
“这半年来你总是受伤不爽利,我细思量了一番,想着许是今年生辰那碗长寿面你没吃到的缘故。”颜清说:“现在给你补上了,以后可得平平安安的。”
江晓寒一愣,随即磕磕绊绊地说:“……碗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