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寒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你师父与你说的?”
“这药中有一味鸡血藤,还加了参片。”景湛晃了晃手中的碗:“义父唇色苍白,还用金疮药裹了伤,我闻得出来。”
这倒奇了,江晓寒心想,也不知昆仑的人究竟是怎么教孩子的,才教出这样机灵的徒弟来。
“——父亲受伤啦!”被一支红梅哄好的江凌咋咋呼呼地从门外进来,连跑带颠地扑到床边,手脚并用地往床上爬。
江晓寒生怕她摔跤,连忙接了一把。江凌许久没见江晓寒了,腻在他身上不肯下来,江晓寒刚换了药,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胸口肩膀皆被软布缠的严严实实。
江凌左看右看没看出个端倪,只能心疼地摸了摸他的伤,小心翼翼道:“父亲,痛不痛呀?”
“不痛。”江晓寒说着,将她手中那枝精挑细选过的红梅接过来,掐下了一朵颜色略浅的花苞,别在了小丫头的头上,一本正经地夸:“嗯,好看。”
小丫头岁数不大,人已经是爱美的时候了,闻言羞红了脸,捂着眼睛从江晓寒身上滚了下去:“那我去给爹爹看!”
她跑来跑去的不嫌累,江晓寒看着都要眼花。似乎是发觉他精神短了,景湛先一步伸手拦住了江凌,吩咐道:“别乱跑了,你在这陪陪义父,我出去跟师父说几句话。”
小姑娘咬着指甲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家父亲,觉得这是个重任,顿时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寸步不离。
颜清正在院中拂去梅树上的落雪。
举国大丧,内务府着人往各宫送了孝服白缎,现下清思殿的那份就搁在院中的石桌上,颜清连正眼都不屑一看。不过好在他原本的衣裳就很素净,也没人敢来触他的霉头。
宫中的规矩大,哪怕清思殿平日并没有人住,各处也打理得十分妥当。梅枝上的碎雪落在颜清指尖,柔顺地化成一汪水,从他的指缝中悄然滑落下去。
景湛在他身后三步远站定,行礼道:“师父。”
“嗯。”颜清拍了拍手上的水渍:“阿凌呢,方才她还说等送了花枝出来,要去小厨房找点心吃。”
“陪着义父呢。”景湛道:“小丫头想一出是一出。”
“左右年纪尚小,平日里让她高兴点也没什么。”颜清说着转过身来:“你有话跟我说?”
正如陆枫了解颜清一般,景湛觉得自己在颜清面前总是没什么秘密。颜清虽然平日里不声不响,对人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景湛总莫名觉得他心中什么都清楚。
“……徒儿听说,师父允诺先帝三百年江山。”景湛问。
“是。”颜清并未否认:“宁怀瑾与你说的?”
“提了一嘴。”景湛点了点头:“许是觉得之后我也会在这三百年其列,他并没有背着我。”
“这件事是我允诺下来的,若你是之后不想与皇家有牵扯,便不必烦忧这些事。”颜清说:“我会想办法。”
“不——”景湛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我是想说,我愿意替师父分这个忧。”
“我敢答应宁宗源,就是有自己的办法,你不必为我的决定做出牺牲。”颜清说:“哪怕你今年才七岁,我也希望你之后能按自己心意而活。”
“师父,此番约定之后,昆仑与皇家之事已经不可能完全分割了。”景湛说:“幼帝登基,义父本已是重臣,若是师父亲自辅君,难免让人有猜忌之嫌……我才是最好的人选。”
“何况义父有一句话说得其实很对。”景湛抿了抿唇:“师父您,并不适合朝堂。”
若是换了旁人来说这话,难免有攀附富贵之嫌,但景湛是颜清亲手挑的徒弟,颜清自然不会误会他。
“所以你觉得自己适合吗?”
“我不知道。”景湛老实道:“但想来应该比您习惯一些。”
这是实话,颜清长到这么大,对等级尊卑的认知依旧停留在浅薄的字面意义上,但景湛不同,他被颜清带走时已经记事了。他虽与颜清一样不必在意尊卑,但心中对这二字的认识却比颜清更明白。
“义父累了这么久,就是想能过些潇洒自如的安生日子,师父便别再让他劳心新的烦恼了。”景湛笑道:“反正日后您二老还是在京城的时日多些,仔细算算,也并没改变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颜清也不再多劝,点了点头:“你有主见,我便不必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