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易心烦意乱地剥了三四个桔子,把果皮往碳炉上一丢,弄了一手的粘腻的汁水。
庄小公子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把破了皮的桔肉狠狠往地上一丢:“什么玩意儿,弄得麻烦死了!”
可怜的桔子无缘无故成了替罪羊,可怜巴巴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滚了一身的土,灰扑扑的看不出来模样了。
庄易用布巾擦了擦手,却总觉得粘腻得不舒服,百般不情愿地掀开毯子,准备出去洗个手。
还不等他下榻,旁边突兀地伸过来一双手,拧干的温热布巾覆在他手上,温度正好。
“外面天冷。”江影垂着眼半跪在他脚边的绒毯上:“少爷别出门。”
庄易压根没听见他什么时候进的门,被他吓了一跳:“你……你走路不出声的?”
“我走路一直都是如此。”江影低声道:“少爷没有武功,听不见是正常的。”
江影说着,细致地将他手上的汁水一点点擦干净。他原先执剑的手也开始习惯做这种日常琐事,虽然依旧不如旁人熟练,但也做得有模有样。
“我……”庄易张了张口,他今天自己胡思乱想了一整天,现在重新见了江影,有心服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
“听你的丫鬟说,少爷还在生气?”江影问。
“对……没有。”庄易下意识否认道:“我生什么气?”
江影将布巾收好,抬头看向庄易:“那就是想吃桔子了?”
“对,没错。”庄易梗着脖子嘴硬:“但这东西太难剥了,所以我生气。”
江影知道他口是心非,也不拆穿,只伸手从盘子里摸出一只桔子,默不作声地低头剥了起来。
他大概是从外面匆匆赶回来的,外衫还是湿的,发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碴,整个人散发着寒气。
庄易看着他这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一直知道自己脾性不好,在家里有庄家的人宠着,在京中也被江晓寒有意无意地护着,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任性起来不管不顾。
——他管江晓寒要了江影来,明明是想要对他好的,怎么变成折腾他了呢。
庄易一边这么想着,江影手里的蜜桔已经剥得差不多了,金黄的桔肉完整地躺在江影掌心,像一只鼓鼓胀胀的小灯笼。
江影将桔肉放到庄易手中,庄易接过之后下意识想收回手,却被江影握住了。
“少爷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江影忽然问。
庄易一愣,也不清楚他究竟知道了多少,试探地问:“……五年前,江晓寒生辰那次?”
“是七年前。”江影说:“那也是个冬天。”
七年前,在庄家的老宅金库里,娇贵的小少爷被层出不穷的机关弄得狼狈不堪,逮着个活人就像抓着了根救命稻草一般,死乞白赖地非要抓着人家一起同行。
影卫都是无心无情的玩意儿,那人被小少爷的吵闹声搞得脑子发蒙,差点心一狠,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对方。后来还是看在未有圣旨的面子上,才一路忍了出去。
结果一忍就忍到了今天。
“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拉我出火坑,让我时至今日得以苟活,我会一直记得这桩恩典。”江影低声说:“公子赐我家姓,所以我这辈子都会是公子的属下,无论如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知道。”庄易皱了皱眉,不愿意听他在这给江晓寒表忠心,没好气地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对他忠心耿耿。”
“但我对少爷不是。”江影自顾自地说:“我此生从未有能让我‘想’的东西,唯有一件事,是我‘想’的。”
庄易心神一动:“什么?”
“我也可以为少爷赴汤蹈火。”江影抬头看向他:“能为少爷披荆斩棘。”
江影发梢的冰碴被屋内的温暖尽数化开,水渍正缓慢地滴落在他肩膀的布料上,晕开一层层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他正在融化一般。
这柄锋利的神兵目光微动,缓缓地握紧了庄易的手,目光郑重地,像是要将那柄打磨柔顺的刀柄送到对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