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脚碰了两下颜澈文的小腿:“听说颜大人还未娶亲?”
颜澈文缓缓睁开了眼:“曾有所爱,后来失散了,便未再娶。”
“失散?”
“是啊,天人永隔。”话是哀恸的话,颜澈文的脸上却没什么悲伤的表情,带着一如既往的端庄笑意,似乎他早已平复下来。
“哈,看不出来颜大人倒是个痴情种。”方渡寒戏谑一句,语气中竟带了些难以察觉的妒意。
“痴情不至于,未娶是因为后来入朝为官,再无心力考虑私情。”颜澈文说得诚恳,感受到方渡寒的腿还伸在自己脚踝旁,便礼貌地向后缩了缩腿,“再说,侯爷也未娶亲啊。”
“父母已不在世,没人给我做主张罗。再说,总觉得娶了亲麻烦。好吃好喝地供着,末了还要婆婆妈妈地管束,听着心烦。”方渡寒自己浪荡潇洒惯了,哪肯自己找寻束缚,何况他的大业未成,也不肯分心于此。这后半个重要的缘由,他自然不会说出口,却不想被颜澈文补上了。
“侯爷是能成大业之人,自然不会耽于儿女情长。”
方渡寒一愣,随后笑得爽朗,大呼不公。
“什么不公?”颜澈文好脾气地问。
“你仿佛对我了如指掌,我却窥不见你半点儿心思,何其不公!”
“颜某一条贱命拿捏在侯爷手中,还指着这点神秘感活命呢,侯爷莫要取笑。”
方渡寒摘了发冠,墨色长发尽数入水,“颜大人,我最喜欢你这直爽的性子,有一说一,确有几分幽默胆识。”
“若非如此,也不敢领命深入西北面见侯爷了。”颜澈文看向对面的散发男子,魁梧的肩膀上隐隐可见两道疤痕,比平日里束发时的矜傲贵气多了几分野性的英俊,一抹异样的感觉生发出来,又隐匿在了蒸腾雾气之中。
温泉水疏通了经络,加上点酒意,这一夜颜澈文睡得比旁日香沉,寅时却被外面嘈杂声吵醒,正心下疑惑,便有一枚暗箭射入床帐,颜澈文俯身躲过,那箭落于身后的床柱上,他拔出床边的剑静立房中,细听着外面的异动,过了须臾,屋外又恢复了宁静。
屋门突然打开,颜澈文刚要出剑,见到是李云,暗暗松了口气,“李云,外面怎么回事?”
“主子,刚才有十余个黑衣人偷袭我们的人,出手狠戾,暗箭上都抹了毒药,意致我们于死地。刚刚千牛卫与他们交手了几个回合,他们便逃窜了。”
“我们的人如何?”
“幸亏邱道长深夜潜入侯府发现了黑衣人的诡异行踪,千牛卫刚做了准备,还没来得及通知主子,他们便出手了。”李云看到旁边床架上的暗箭,吓得跪了下来,“奴才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无碍。”虽说刚刚那一箭让颜澈文心有余悸,但事发突然,他也不想怪罪属下,“邱道长来了?”
“是,此刻正在门外候着。”
“快请进来。”
邱子鹤一身夜行衣装扮迈入房中,眼前之人身着睡袍负手而立,他不敢细瞧,深深揖**去,“陛下,子鹤来迟了。”
那人轻柔扶他起身,“今夜之事幸得邱道长相助。朕要感谢你才是。”邱子鹤抬眼与他四目相对,见他神色温柔,心中一暖,只觉得这千里路途中风尘苦楚,皆化为虚妄。
李羿陵少时曾于清云观修行一整个夏日,邱子鹤自此追随效力他至今,此刻借着月色看到他眉心痣已隐去,暗叹他结识十余年的这位皇帝,宅心仁厚是真的,天马行空是真的,多疑谨慎也不假。
李羿陵做太子时,就与朝中重臣交好,为自己安排了数个假身份,颜家五养子颜澈文只是其中之一,此次前来凉州,他自认为这颜大人他演得还算过得去,反正较之做皇帝轻松多了。
“陛下,据子鹤观察,今年春日西北恐有异动,陛下在此实在冒险,现下南北衙各五百名禁卫已至凉州,可护圣上即刻出府回京。”
李羿陵叹道:“道长拳拳之心,朕何尝不明白,只是事情还未解决,我现下回京,不是白跑一趟么?”
“陛下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可若真起战事,外有吐蕃攻我大周边界,内有方渡寒不臣之心,刚刚还派了刺客,您在凉州如何周全?”邱子鹤蹙眉。
“子鹤,若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也会这样做。”李羿陵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有些人等不及了。”
第8章 鄯州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