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暂时安静了下来。长风吹过,卷起军旗鼓鼓。暖阳和煦中,城楼下的队伍里忽然扬起了一声嘹亮宛转的军歌——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
壮阔豪放的歌声直上云霄,回荡在碧色苍芎,响震四野。城楼上下的众人也都似心有所感,也徐徐跟着哼唱了起来。
“——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
太阳渐渐挪至正中。
在一片嘹亮歌声之中,忽听城内远方传来了一片模糊的惊呼声。
众人抬眼,却见菜市口的方向一群乌鸦惊得蹬枝而起,迅速展翅消失在空中。
午时已至。
雄浑的号角自城下昂扬而起,随着长风一吹万里。酒已尽,歌未歇,军马催动在众人的注视中开拔,沿着官道向北而去。
坐在马上的谢华似有所感,在队伍中回头,逆着旭日向城楼的方向笑着挥了挥手。随即双腿一夹,催马快速跟上了火红招展的军旗。
“——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谢琻闭目,缓缓吐出了胸口中的那口浊气。
此时虽依旧是一片冬日冻土。
但想必春回大地,亦不远矣。
第47章 锦绣
果如沈梒所料,接下来北方的战局虽不能说是一帆风顺,但也是将草原兵逼得节节败退。
娄家长子娄长风今年尚不过而立,为人坚毅果勇,虽痛失父弟却依然能保持头脑冷静、阵脚不乱。在援兵和粮草未至之前,他带着剩余的五万兵马死守犟子屯,无论外面的敌兵如何叫骂也坚决闭门不出。
据传回的线报说,草原兵为诱娄长风贸然出击,不惜找来了个体型与娄父肖似的尸首绑在马腿上,赶着马在城楼前拖尸。
城内守城兵见了,无不大怒。娄长风麾下副将跪地请命,只求出去砍了那个胆敢侮辱娄帅尸身的大胆狂徒。
然而这位年方二十九的青年将帅却只是不慌不忙地登上了城楼,扶着墙垛往下看了一眼后,管随行将士要了柄弓来。却见他张弓搭箭,三箭连发,一箭射马眼,一箭射马腿,一箭射叫骂敌兵的口舌。
最后那箭不偏不倚,正好在那敌兵张嘴时射中,自右颊腮帮入、左颊腮帮出,半分不差地把一颗人头串成了个串儿。
射罢后娄长风不理城楼下的惊呼叫骂,随手将弓一扔,回首对那请命的副将道:“无论那被拖拽在马腿上的尸首是不是娄帅,我们都应感到愤怒,因为我们皆是中原子弟。”
“我们会报仇,但不是今日。我们会用手中的刀枪报仇,而不是搭上自己的命。”
言罢他罚了那请战副将十个板子,继续闭门不出。
他一直熬到了洪武二十八年的一月中旬,谢华才终于带着新鲜的粮草、锃亮的军械和几万援兵来到了犟子屯。
娄长风面色平静,点罢军将、入库口粮军械,整肃全军三日后,方升起中军帐召来三军将士们。
“是时候了。”
那时他立于鲜红飘扬的军旗之下,全身铠甲锃亮,手中宽背虎头刀因染了太过敌血而发着一层幽暗的绯光。他肖似娄父的年轻面孔终于浮上了浓浓的煞气,浑身上下挺立若一杆□□,握着刀柄的手指节也已发白。
“不尽斩胡寇,誓不还!”
青年猛地举起手中大刀,扬声怒吼。
老父和幼弟的仇和恨一直埋在他的心中,理智逼迫他将这些情绪隐藏在波澜不惊的面具之下。
然而现在是时候了。
他需要用这满腔的怒火,点燃他们中原将士的斗志和杀机,一举烧净那些犯我国土的草原蛮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