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洪武二十九年的岁末,谢琻差人将一封信送往了荆州。

“良青,

展信安,见字如晤。

不知你可还好?回乡途中可还顺遂?京城连下了七日的大雪,压塌了谢宅马厩的棚舍,但红梅倒是开得格外烈艳。常言 ‘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百姓们会有个好收成。江南春水经年不冻,山林常青,你不必挨风雪之苦,却也遗憾看不到南山中的梅林了。

还是日日想你。你可还记得,今岁之末便到了你承诺来向我提亲的日子?当时是一句笑言,你许是不记得了,但我却念在心中。只恨如今誓言犹在耳畔,枕侧却已空凉。每日回想往昔,苦深情长,难以自挨。只恨不得放下一切去荆州找你,却又忘不了你临走前叮嘱我的谆谆之语。念你之余,定不负所托。

江南虽暖,毕竟时至隆冬。你切记添衣,莫感了风寒。当日问询的大夫说你体寒,需常常调理,如今我不在你身边,无法亲自盯你的膳食,只好将往日给你做过的汤药方子一并附在最后。

良青,千言万语,难以付诸纸上。只愿千里明月同辉,望你夜间抬首之际,也能偶尔想起我来。

——让之。”

这封信谢琻交给了亲信,命他一定要亲手交到沈梒的手上。此去荆州,哪怕是信使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之久,一去一回便又是一月之期。谢琻日日盼着,等到年关转过、大雪初融,待到洪武三十年的一月中旬,信使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京城。

可他带回的却不是沈梒的回书。

“小的无能。”信使跪于堂下,垂头禀道,“荆州沈宅的人说沈大人回到祖宅后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便搬离了祖宅独自离开了。虽说是丁忧官员不得擅自离开原籍,但小的在当地搜寻了数日,却都没打听到沈大人的踪迹。又怕耽搁的时间过久,只好匆匆返回。若主子准允,小的便当即返回荆州,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沈大人的住处……”

谢琻怔怔地坐于堂上,手里捏的是那封根本没被拆开的书信。

信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相思。他曾想用这一纸书文,遥遥牵起他与沈梒一丝脆弱而渺茫的联系。虽然那人远在千里之外,但若能读到他的心思、并回给他个只言片语,哪怕是要日日受那苦等回信的煎熬,他也是甘愿的。

可果然疆土阔远,两个分隔南北的人就仿佛撒入浩海的两滴水,转瞬便失了痕迹。那如丝线般细的联系,被长风一吹,便能轻易地断在了空中。

“罢了。”他终于低低地道,“不必再去找了,你下去吧。”

他挥退了信使,独自呆呆地坐于灯下,任胸口中的空茫一点点侵蚀着身体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