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未及,一个小童叫嚷着跑进了院里,大喊“阿娘”。

妇人回过头来,抬袖擦了擦他脸上的几点黑泥,斥道:“呶怎地又去耍泥呐?方浆洗过的衣衫,又要重头洗来呐。”

小童躲着母亲的手,大喊“阿兄来了,阿兄在外面”。

家里哪有什么阿兄?妇人心中疑惑,放下籰子起身,携着小童的手往外走去。举目一看,却果在木栅栏外看见了个青衣的人影。

门口种了几株迎春,这个时令正巧开出了团团鲜嫩娇黄的花朵,团团簇簇地还沾着昨日的雨水,格外灵透喜人。而那青衣的人影正立在花下,徐风吹过,骚动花枝拨扰着他扬起的一缕长发。那人微微侧身,抬手轻柔地用修长的指尖抬起花杆,解下了自己的青丝,那姿态温柔仿佛不愿伤了任何一朵娇花。

而在这一回首间,那人流利秀美的侧脸弧度恰巧从翠色掩映的花丛中显露了出来。似江南湖畔的柳叶青,如雨后初晴的天际蓝,他便这么垂眸站着,唇角微微扬起,便已盛极了一季的春深。

听得身后脚步声传来,这人举目回头,含笑行了一礼,温声道:“大娘安好。”

这人实在相貌出众得紧,乍看仿佛是正当青葱的少年,也难怪那小童会误称他为“阿兄”。可若细观,却可发现他眉目安宁,神态稳重,那时岁月才能历练出的成熟姿态,实在是已算不上年轻了。

妇人的年级其实已可做他的婶娘,可此时被他这么温柔地看着,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脸,手忙脚乱地也冲他回了个礼:“先生怎么来了?”

这青年男子向来深居简出。众人虽不知他身份来历,但都隐隐觉得他是个有学识的大人物,所以也都不去相扰。他来此定居两年,大多乡民也不过只见过他几面。

“打搅了。”这青年纵使面对乡野妇人,却依旧恭谨有礼,吐字文雅,不急不缓地和声道,“这里有一筐鸡蛋,和几篮青菜,是我自己院子里的,若您不嫌弃便请收下。”

他弯腰,提起脚畔的竹筐竹篮,递了过去。妇人忙接了过来,还有些迟疑,不解道:“这……”

“我院中还有一房蚕种,都是今春育下的,您闲暇时可着人去取。”青年微笑道,“其他的别无长物,只有几卷书简。若是家中有启蒙的小童,也可一并拿去,供他们习读。”

“这、这奴怎么敢收……”妇人慌道,“这都是好东西,先生不要了伐?”

青年含笑摇头:“我用不上了。”

妇人怔了怔,随即明白了过来:“先生要走了啦?”

虽习惯了半山上有一位隐居的青年居士。但大多乡民心里面都知道,这位惊才绝艳的人物,早晚还是会出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