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那日带着奶奶回到自己的小渔村,从泥泞的小路走过,裹了一身闲言碎语,之后就再也不愿见到旁的人了,他也想过离开,却也不知要往何处去。
一道呻吟从屋里传过来,奶奶又在喊疼,冬荣忙抽回神,拿了小碗将药盛出来,端进去。
先前有陶家请大夫医治着,有好药精养着,奶奶的病原本就快痊愈了的,可她知道冬荣出了那事,竟也两眼一闭晕过去了,那病又牢牢地长在她身体里,冬荣实在找不到好药,日复一日地拖下去,身体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弥留之际。
冬荣将药放在一边,奶奶正迷瞪,双眼紧闭,嘴巴却张得大大的,有一声没一声地喊疼。
屋内没点灯,只借外面的天光,又因下着雨,乌云漫了整片天,屋里就更昏暗了,四壁空空,入目越发觉得寒气透骨。
冬荣把奶奶扶起来,轻声唤她,一勺一勺药喂进嘴里,吐出来的能有一半。
冬荣每次喂药都要哭,眼里噙着大泡泪花,吸着鼻子,但还要稳住声音,不泄出一丝哭腔,温柔地劝奶奶再多喝点。
药喝完了,奶奶沉沉地睡了过去,冬荣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将她放进被窝里,把被子拉上来,再将两边掖好,才悄声地出来。
他正准备把碗拿去洗,但见门前又来了两位过路的打渔村民,若有若无的嘲讽的视线朝他投过来,冬荣像被扎了一般,他紧紧捏着那只碗,背过身去,匆忙地炉灶里的火熄灭。
“哎哟,别说还有些可怜哩!”
“你没毛病吧?还觉得骗子可怜?”
“那小脸白白的,可不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嘛。不过,他怎么就好那一口?想给男人当女人?别的不说,那小屁股是还挺娇翘,也不知道那大少爷搞过他没有。”
“你疯了吧?别整天嘴巴不干净,要让你婆娘知道了,你可得被扫出门。赶紧走,走走走。”
两人的对话传过来,冬荣心中咯噔一下,他慌得赤手去端那锅炉,手指被烫出个水泡,眼泪骤然滚落,心里酸涩得厉害。
他把一旁的麻布裹起来,端着锅炉进屋,等到将大门牢牢关上,他才顺着门滑下,跌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自己,掩面哭泣。
他冷得厉害,不住地发抖,屋里的黑暗仿佛要将他吞没。
他想起陶修远的笑容,想起陶修远的拥抱,想起陶修远的亲吻,想起那环绕在他身边的清香,想起和陶修远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夜,都如梦境一般,亦是遥不可及。
不知道大少爷怎么样了,他的病好些了吗?
冬荣每天都会问,可他问不了别人,更没有办法得到答案,但凡他从这屋子里走出一步,便能受到数不尽的白眼和嘲笑,那些目光和话语像一根根针似的歹毒,让他害怕。
大门倏地被咚咚地砸响了,冬荣吓了一跳,他后背靠着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外面的人是如何砸门的,是又狠又重地踹,踹得门身不住颤抖,像要把门强行破开。
这般大的阵仗,冬荣连忙站起来将门栓推进去了些,他往后退了几步,透着门缝,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