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施主,且让我看看这株药草。”演心伸手一探,先一步将那缀着黄花的藤叶拾起。他眉关紧锁,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番,忽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怪僧将黄花藤用布包回,递给王小元,又是颔首道。“失礼了,最近有一位姑娘常来寺中帮忙救扶伤者,她在寻的药与施主手上这株草药颇为相似,故下愚方才大惊小怪了。”
王小元歪着头问:“是同一种药么?”他想着若是那姑娘急着救命,大不了自己将这株“蛇天茶”让出便是。
他瞧金乌看上去精神得很,估摸着也没生甚么大病,凭着三娘医术用其他药医治应该也无大碍。王小元心里想道:对不住啦,少爷。人命紧要,我可不能由着你耍我呀。
演心笑着摇头:“并非同一种。”他忽而道,“王施主可曾听说过——琼洋之处有道观,孟夏而没,水枯时出。观中供一麒麟玉箱,箱里只放着一件丹药,却是全天下人最为眼红、殚精竭虑要拿到的物事。”
王小元对江湖传闻知之甚多,立马答道。“大师说的可是‘还丹’?我听说那丹药能生死人,肉白骨,金身不朽。的确是令人艳羡的物事。”
但他心里是不信的,道家方士们练金丹逾千年,他也未曾听过有谁真能长生不死,或是服了丹药后能起死回生。说来这些话大多都是去混皇帝老儿们的,天下骗术之繁,他早已见惯。
演心道:“说到寻药,下愚便不由得想到这‘还丹’。世上仅有此药称得上是‘一药医百病’,也只有此药能当作重疾之人心头的念想。”
“但念想终归是念想。”王小元闭目一笑,“若是有这样的丹药,那世间一定会为之大乱,究竟是福是祸还无从说清。”
怪僧大笑:“王施主想得深了!如此一来下愚可真谓是目光短浅,竟因为那位来阿罗汉寺帮忙的女子愁眉不展而想要寻得此药。”
王小元不禁有些恍然:出门时左三娘对他千叮万嘱、忧心忡忡的模样忽又浮现在他眼前,如果他真的将还丹找来,不知她眉间的愁色是否能因此消解半分?
演心站起身来,合掌对他道:“天色不早,下愚也不便耽搁施主行程。若是有缘,下回定能再与施主会面。”
王小元跳起来向他回礼,不好意思道。“是我耽搁了大师才是。能得大师指点片刻,是我之幸。”
破戒僧忽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望着他手上那包着黄花藤的布包道:“虽然可能是下愚多嘴…”
“大师请讲。”
“下愚也是破戒之人,自然不好置喙。”演心道,“但王施主,纵情于淫与色易摧人心智,还望施主行房多多节制,莫要坠入无度荒淫之中。”
王小元听得简直一头雾水。他看看演心,再看看手中的那株“蛇天茶”,苦苦思量着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
待他抬头要去寻演心问个清楚明白时,那生着肿胀头颅的怪僧却已行远了。青石板上只余一地凄零的木桃花,火红的晚霞从天际一直烧到了远处的棚屋顶上,窄巷里泛着热烈却空寂的夕晖。
于是王小元想:管他呢。
他把那株迷情的牵肠草当作蛇天茶宝贝地收好,抬步往落脚的客栈走去。
第72章 (三十二)一药医百病
垂落的灯笼发出彤红晕光,昏黯的房内置着张四方红漆桌,桌上散着曼陀实、蜈蚣、蝎尾等毒物。左三娘正跪坐在一张圆高凳上,穿着红缎子绣花鞋的脚丫子调皮晃动。她心情看来颇好,口中哼着蜻蜓小曲儿,在账簿上写写画画。
王小元敲了门进来,将布包从怀里取出递给她。“喏,你要的蛇天茶。”
三娘先是一惊,随即喜上眉梢,乐孜孜道:“小元,你可真好呀!我看天色暗了你还不回,险些还以为你丧命崖下,正心急如焚要去找你呢。”
王小元羞赧地一笑。心里却嘀咕着她这哪里有半点“心急如焚”的模样,分明是不愁自己回不来。他拉了条长凳翘着腿往漆桌旁一靠,向她眨着眼故意夸耀道,“为了寻得这药我可费了好一番力气,三娘,你可得再奖我一番才是。”
三娘嗔怪地打了他肩膀一下,力道却娇柔轻软,“你又耍滑头来了。我之前不是已把我和少爷相遇的事儿说了个清楚明白了么?你这小贪鬼,还要我奖你甚么?”
她忽而两颊飞起红霞,大惊道,“莫、莫非你要我亲……”
王小元往腰间一摸,把空荡荡的顺袋抖给她看,讨好地笑道,“能不能…替我向少爷说一声,让他先支下月的月钱给我……”
三娘一愣,蹙起眉头道,“怎么花得这么快?”
王小元支支吾吾:“花得快是寻常事,花得慢那才叫守财奴。”
她倏地明白了王小元兜里的钱无影无踪的缘由,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你…这药草莫非是用银钱从采药人手里买来的?”